袁道秋走路和他爹袁余是不同的,他供着一双手,见着谁他都像是在弯腰作揖。他长的秀气,却长长低着脑袋走路,他这样子便容易走丢了,降下来的日头像琉璃色儿染透了乡间土道,哑姐儿在乌村的田地上,羊肠道上,小河畔边走了多回,农人们见她咿咿呀呀地呼唤着谁,眉目间焦急的神情竟神似阁楼上的女子。袁道秋一语不发被哑姐儿执着手慢慢地穿过野草荒芜的坟地,挑着近道在天黑前往回赶。这里老树灰黄的孤叶凋零,野鸦立在指头暗哑的叫着,也不知道他们俩听了没有。
南方的艺人实在多,赶着农闲,他们提携了自己吃饭的家伙,靠着一双脚挨个儿走村子。一个个穿着清灰发黑的袍子,带一顶绒帽,在人家门前大方站定,从怀里掏出一支笛子,或者一枚快板就开始他们风中的演奏。邻里间端着碗,夹上一筷子咸菜就饭蹲那儿看艺人表演,嘴里含糊不清喊一声好!主人家或许留下艺人吃顿饭,或者给上几个铜板,遇到小气的人家呢,往往闭了木门,艺人们也识趣的走下家了。这样的场景在村里很常见,冬日打盹的午后人们甚至会期待艺人们来给他们解解闷,把无聊寂寞的时光很快打发过去。袁道秋十七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个长衫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岁,走路跌跌撞撞好像喝醉了酒。他的怀里揣着一把木琴,琴声用油布毡子紧紧包裹好,只在顶端露出雕刻精致的花纹,那是一只展翅的青鸟。鸟儿昂首望着左边。他坐在村东头的石磨盘上,脚下落了一地的枯叶,昨夜下过的雪还没有化尽,被往来的马车轮碾压的污浊不堪。他摸出松香,小心的一番擦拭,提了弦,在琴上浅浅拉送,顿时他的指下绕出凄凉的音色,长衫男子从不离开村口,他自带了口粮,停在人来人往的土地上往复拉他的琴。他低着眉眼,荒乱的长发遮掩了侧脸,只在夕阳中偶然露出一道漂亮的轮廓。人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然而他来了,这小小的乌村仿佛有了一些与往日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