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他在我的学校附近送快递。我问他准备继续做多久,他说他准备再干一个月就辞职,筹点钱自己做生意。我没有太往心里去。我知道他没有钱,也知道他没有胆量。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项目,能够让他鼓足勇气去做,能够帮助他说服他身边的人筹钱给他,这个项目的成功率应该比那些无脑创业者的项目成功率要稍稍高一些吧。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得知他投身进入传销组织应该是今年春天时候的事情。我没能想到在燕郊这个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居然也能有传销组织。他问我老姑借了四万块钱,谎称倒卖钢铁,全都扔了进去。
“你怎么想?我觉得就是传销。”视频软件另一端的妈妈对我说,“我们通知了你所有其他表哥表姐绝对不要借给他钱,也不要去燕郊那边跟他见面。”
“我们也不敢说报警啊或者说强行把他带回来,怕这么弄他神经再出问题,一辈子都毁了。就给他定了一个期限,说到那之前你要是拿不到钱就回来找个正经工作。钱哪儿回得来,人没事也就得了。”
“都没敢告诉你老姑夫。”
回国之后第一次见到老姑父是我爷爷过生日的时候。他的手指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一问是他干活时候划破的。他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葫芦,长大后把他们摘下来,用小刀和砂纸把葫芦的表面打磨光亮,带到市场上去卖。
“有一个大葫芦我卖了八十块钱呢!”老姑夫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双手还比出了那个葫芦的大小。
聊起表哥的时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巧妙地做好伪装,最后看着老姑夫高高兴兴骑着电动车离去的背影的时候,我又问:“现在是准备怎么样?”
“你老姑也劝不回来,等年底吧。”
我想了想,对,交给大人去办吧。
“交给大人去办吧。”
之前一个周末,我在午睡的时候老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看我爷爷。我从被子里爬出来烧水沏茶切水果,一如既往地闲聊着。第一次看到老姑的新手机,我像往常一样把手机要过来玩了一下。不经意的看到了一条短信,应该是老姑出轨了。或许也和表哥这件事情带来的压抑有关吧。光从短信内容上我也看不出来进展到哪一步了。我在一瞬间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交给大人去办,然后我佯装无事地把手机还回去:“看着还行,多少钱买的?”
若是年少方刚时候的自己,面对这两件事情应该是报警和指责吧。现在我却不是那种反应了。或者说,做出那种反映的自己,究竟是年少方刚呢?还是情商太低呢?
我不知道。之后有天我把老姑出轨的这件事情发在了网上,很多网友告诉我,他们也都发现过自己的父母似乎出过轨,他们也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做出反应,最后这么多年下来,相安无事。
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闻:美国研究的无人驾驶技术在实际操作采样实验后被证明,无人驾驶和正常人工驾驶的汽车一起在公路上行驶时,无人驾驶的汽车出现交通事故的几率远高于正常人类驾驶的车辆。其原因在于,人类司机已经形成了自己一套默认的规则,一些在特定的情况下不遵守在驾校学到的处理原则的行驶方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在无人驾驶算法中使程序也掌握一些老司机遵循的潜规则。”
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正在被这个社会调教的还没有成熟的人工智能,正在学习正确调和邪恶和善良的比例。
那么图灵先生,您觉得我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