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名小卒,偶遇贵人,“大礼仪”开路
张璁在“大礼仪”事件之前仅是一个无名小卒,中举人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此后考试屡次未中,已经落榜七次,在他即将放弃时,却遇见了改变他命运的人。
这个人姓萧,时任都察院监察御史,他这个御史除了告状之外,也干点副业——算卦,据说算得很准,于是张璁先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觉悟,请他给自己算了一卦。
经过算卦,“再考一次吧!”萧半仙说,“只要你再考一次,一定能够考中!”他向张璁打了保票,力劝他务必再考一次,“你考上之后,几年之内必定能够大富大贵,入阁为相!”
虽然他不相信,但是他已经考了二十多年了,再考一次也无妨,于是正德十六年(1521),第八次参加会试的张璁终于得偿所愿,他考上了,虽然名次不高(二甲第七十余名),但总算是中了进士。
不过这个考试成绩实在不好,他没有被选中成为庶吉士,这就注定他无法成为翰林,而当时的惯例,如不是翰林,要想入阁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他已经四十七八岁了,他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
他被分配到礼部,却没有得到任何工作,他穷极无聊之下,看到了毛澄先生撰写的那份关于皇帝对爹娘名分认定的文章,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他终于意识到,萧半仙可能是对的,庶吉士当不上了,翰林也当不上了,但入阁为相依然是可能的!
他虽一无是处,但有个特长——礼仪学。他对于古代的这套形式主义很有心得,此刻正中下怀,挑灯夜战,四处查资料,经过整夜的刻苦写作,一篇惊世大作(是一篇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向朱厚熜说明了随他认谁做父母的文章)横空出世。他看着这篇心血之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睁着满布血丝发红的双眼,急匆匆地向宫中奔去。他明白,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但他的对手是内阁首辅杨廷和,他被杨分配到南京,意味着他永远不能有入京的机会,在这里他遇到了帮助他入阁的人――桂萼,并不断与杨廷和斗来斗去,杨走后(并不是斗不过张,而是看破世事,自动致仕,如果真斗起来,张的智商和权谋和杨根本不在一个水平),又和杨的儿子杨慎争来争去,最后杨廷和走了,杨慎也走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2.无耻之徒,咸鱼翻身,“中旨”跳龙门
突破重重阻碍,并为皇帝认祖归宗作了重大贡献,以为可以凭此进入内阁,然而他的资历不够,也就是说他没有入阁的应有资本――一般有三个条件,首先这人应该进过翰林院,当过庶吉士,这是基本条件。其次,必须由朝中大臣会推。最后,内阁列出名单,由皇帝同意,这就算入阁了。
由此可见,他肯定不够格,他连翰林院的门卫都没做过,而要想让大臣们会推他,那就是痴人说梦,他是全朝共讨之,群臣共诛之。于是张璁只剩下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帝同意。
皇帝的手中有一项特殊的权力,可以让他顺利入阁,这就是中旨(就是皇帝不经过内阁讨论推举,直接下令任免人员或是颁布法令)。但是,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靠中旨升官,对于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员,他们是极其鄙视的,只有扎根于人民群众,有着广泛支持率的人,才会得到他们的拥护和认同。于是考虑到面子问题,很多人宁可不升官,也不愿意走中旨这条路。
但是张璁不会在乎面子的,在他看来,权利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不过,他的名声太差,无人支持他,皇帝还没有任命,内阁大臣和各部言官就已经放出话来,只要中旨一下,就立刻使用封驳权,把旨意退回去!无奈之下,他找到了杨一清,并在杨一清的帮助下,顺利入阁!
杨一清是谁?第3部分说明。
杨一清为何帮他?杨一清认同他的议礼才能,愿意支持他。当初他听说张璁议礼的时候,只是让人把张璁的奏章读给他听,听到一半,他说出了一句可怕的断言:“即使圣人再生,也驳不倒张璁了!”之后他一直支持张璁,为议礼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到了入阁的关键时刻,他又拉了张璁一把。
于是杨一清进入了内阁,再次投入了政治的漩涡。事情果然如张璁等人预料,嘉靖皇帝一下中旨,弹劾的奏章如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朝中骂声一片。在杨一清的安排下,皇帝的旨意顺利得到了执行,张璁终于实现了当年萧半仙的预言,顺利入阁成为了大学士。
张璁终于心满意足了,他对杨一清先生自然是感恩戴德,而杨一清也十分欣慰,二十年前,张永帮了他,并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二十年后,他给了张璁同样的待遇,使这个小人物达成了最终的梦想。然而,他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得到善意的回报,却使半生荣誉功名毁于一旦。
3.清除异己,忘恩负义,斗倒杨一清
当他终于出人头地,成为朝中大官的时候,他本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变得偏执、自私、多疑、看谁都不顺眼、见谁踩谁等等,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权力和地位的诱惑,为了权力和地位,不择手段的人不在少数,于是欲望不断驱使着他。
因为他的奋斗经历,先被礼部的人欺负,连工作都不给安排,议礼之后他得到的骂声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中年时又被无数人乱脚踩踏,在极度的压力和恐惧下,一个也不放过,一个也不饶恕。这就是张璁的座右铭。
于是他就此开始了他的斗争生涯,但凡是不服他的,不听他的,不伺候他的,他统统给予了相同的待遇——恶整。极尽各种方式恶整,削职罢官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每天斗,终于斗成了万人仇,无数官员表面上什么也不说,背后提到张璁这个名字,却无不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甚至有人把他的画像挂在家里,回家就对着画骂一顿,且每日必骂,风雨无阻。
随后,他又瞄准了一个更为强大的目标——杨一清(内阁首辅)。为了能够为所欲为,他决定扳倒杨一清,扳倒他的领导兼恩人。于是在嘉靖八年(1529),张璁突然发动了进攻,派出手下的所有主力言官上奏弹劾杨一清。
所以,说他智商和权谋不够是正确的,他只看到表面上他和皇帝的关系比杨一清和皇帝的好得多,却并不了解实情――首先,十多年前,当嘉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的父亲兴献王曾反复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若朝中有三个人在,必定国家兴旺、万民无忧!”于是他牢牢记住了父亲的话,也记住了这三个人的名字:李东阳、刘大夏、杨一清。其次,杨一清成化八年(1472)中进士,一直在朝廷混,迄今为止已经干了57年,他的工龄和张璁的年龄差不多,再者他曾经干掉过的大人物刘瑾、杨廷和等,这权术是张远远无法企及的;最后,官员们对他已经忍无可忍,当他大难临头时,无人愿意帮他,只会踩他一脚。
不久之后,结果出来了,皇帝陛下非但没有同意杨一清的辞呈,反而严厉斥责了张璁等人,要他们搞好自我批评。张璁彻底没辙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官员已经忍很久了,他们大都吃过张璁的亏,现在复仇的机会总算到了,怎能错失反整他的机会?于是很快又是一顿乱拳相交,口水横飞,张璁顶不住了,朱厚熜也不想让他继续顶了,便罢免他。他听到消息后没有死磨硬泡,也没痛哭流涕,而是连夜就跑,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翻了船,朝廷那帮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踏上一脚,再吐上口唾沫。
实际上,皇帝赶走张璁只是一时气愤,对于这位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张璁,皇帝并不想赶尽杀绝。冷静下来后,他决定收回自己的决定,让张璁继续去当他的内阁大臣。张璁就此官复原职,而与此同时,杨一清却又一次提出了退休申请(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想退出)。
然而,张璁却不让杨好过,他用一种巧妙的方式赶走了杨并给他定了罪――当许多言官顺风倒攻击杨一清,要求把他削职为民的时候,张璁却为杨求情,“陛下请看在杨一清曾立有大功的份上,对他宽大处理吧!”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杨一清被张璁理所当然地定了罪,于是杨得到了皇帝的恩准,回到了家中,准备安度晚年。但这一次他也没有如愿。“削去官职,收回赏赐,等待处理”是杨的罪名,具体是杨和张永是老朋友,在张永死后,杨收了张永家二百两白银,无功不受禄,他给张永写了一首墓志铭。但在张璁看来,这是一种变相行贿,就借此狠狠地告了一状。杨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却被小人张璁所害,落得如此下场!
4.不明帝意,党争时代,丧钟的奏鸣
张璁高兴了,他竟然斗倒了杨一清!胜利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容易,再也没有人敢触碰他的权威!在他看来,前途已是一片光明。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运已经走到了终点,一个敌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嘉靖九年(1530)二月,皇帝陛下突然召见了张璁,交给了他一封奏折(主要内容是建议天地分开祭祀,这是个比较复杂的礼仪问题,简单说来是这样:在以往,皇帝祭天地是一齐举行的,而在奏折中,这位上书官员建议皇帝改变以往规定,单独祭天,以示郑重。)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家仔细看看,日后记得回禀。”
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是对于张璁而言,却无益于五雷轰顶。因为在这封奏折里,他感受到对自己权力的威胁,他本就是靠议礼起家的,其他人怎能走他的升官之路?于是他牢牢地记住了那个上书官员的名字——夏言。
他指使手下认真研究了夏言的奏折,准备发动猛烈的反击。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只注意到了奏折,却没有听懂皇帝说过的那句话。于是,当他骂夏言的奏折被呈上,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怒吼,他忘记了自己之所以能够身居高位,只是因为议礼,而议礼能够成功,全靠皇帝的支持。嘉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做事情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果他不赞成夏言的看法,怎么会把奏折交给张璁呢?如果夏言是乞丐,支持他的嘉靖岂不就成了乞丐中的霸主?
皇帝当众下达了命令:“夏言的奏折很好,升为侍读学士,授四品衔!”然后他瞥了张璁一眼,一言不发扬长而去。张璁的冷汗流遍了全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在这次斗争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于是他召集手下的言官时刻盯着夏言的一举一动,抓住机会弹劾,但是屡战屡败,论口才和笔法,他们绝对比不过“第一能战”夏言,因此张使用了最后一招――结党,这也导致了他的灭亡。
张璁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投靠他的大臣越来越多,然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人,已经是首辅了,竟然还要扩大势力,难道想做皇帝吗?权力的膨胀就意味着加速的灭亡。事实证明了皇帝是绝对不会饶恕任何敢于威胁他的人。于是皇帝对待张璁的态度突然大变,经常大骂他,而且屡次驳回他的建议和奏折,让他大失脸面。
张璁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由于智商的限制,他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他想将建议皇帝培养皇室宗亲驻守京城以备不测的事(在有心人看来就是讽刺皇帝没有儿子)嫁祸给夏言,结果栽赃不成,反而因利用皇帝,把自己搭进去了,前途尽毁!更可笑的是,无论他在京城怎样来来回回折腾,都无人理他,更无人愿意骂他甚至挽留他,人见人厌唯张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