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刀。
刻年轮,刻皱纹,刻记忆,刻着以往日子的甘与甜,亦刻着未来生活的希望与期盼。
那堂屋后,外墙的红砖,由墙角开始,慢慢地被绿苔占领,直至满墙绿色,却又不是充满希望那般纯粹的绿,绿相间着墨绿与黑,宣誓着,此地不再是阳光的天下。
里墙连接芦苇拼接的屋顶,上刷满白色的墙灰,斑驳不堪,家里的小辈觉得甚是不美观,便在堂会集市上购置一些美女的图画装饰在上。
院落一侧,厨房与进门的过道连在一起,进过道的大门是时间久远的木门,应是从老房搬运过来之后的再次利用,而尺寸显得不合适宜,两侧便由两块木板阻塞宽大的缝隙,门口是两块泥土砌成的方形泥墩,即为休闲时或是吃饭时的坐处,多数人家喜欢屈着腰蹲着吃饭,貌似那时也无那么多的讲究,谁家姑娘蹲叉着腿的样子十分难看。
关于外公,印象最深的是喜欢坐在门前的土墩上,发呆地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与树林的深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外婆说,她之所以那么讨厌外公赌博,是因为,当年,外公的父亲因为欠下一大笔赌债后无力还债,将外公的母亲及妹妹卖去了外地,杳无音讯,估计有生之年,再无相见的可能。
外公有个“大酒窝”,可惜酒窝不是长在他瘦长的脸上,而是在肩胛上,那个大大的,可以放下孩子的一个拳头,那时,小依小,喜欢趴在外公的背上,把手放进那个窝窝里,一边问着,为什么你有这么大的“酒窝”,而我没有呢?外公每次都是笑笑,偶尔也会说,你这疯妮子!
“大酒窝”很是老实,甚至有些木讷,据说,在遇到事情时,会手无足措,像孩子一般眼泪直流,这也是外婆极为不喜的一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善良与淳朴,他对每个子女及小辈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他会背着孩子在田野晃荡,他会留下他认为的美味佳肴等着孩子放学,他也会唠叨外婆,别让孩子做太多的农活,他来做就好!
“大酒窝”不像外婆一般里外一把手,吃过她做过的饭菜都会在多年后仍在念叨那香郁的味道,他不会做饭,所以,他一辈子都离开她,她亦无法了无牵挂地离开数日。
某日,外婆有事外出,“大酒窝”只能担负起午餐的大厨,不记得是做得什么饭,煮的什么菜,只记得,在吃过饭后洗碗时,在饮用水的水缸里舀出一只硕大的老鼠,事隔经年,小依仍恍然记得那顿的别样味道的午餐,而至于何味,不敢回味,怕是伤感的情绪影响到腹中胎儿,只能以一种身外人的角色去记,去回忆,若是有那么一天,置身与其中,不再抑制情感,怕是伤感到无法自已!
后,某个寒假,家人告知“大酒窝”已去世,小依靠在门边,眼圈红了,终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想也罢,念也罢,怨也罢,恨也罢,终究不过人已去,此生不再相见。貌似,在骨肉血亲的心中,某些已需他人照料的人的离开,不是一件极其悲伤与不舍的事,而是缓舒一口气,终于不再是一种负担,亦不会,打着为谁好而不去告知的幌子,可世上又有那么的多的,为你好并为你做着你不想要的事情,此事,可以理解,但也成为了一生最大的遗憾!
百日,雨后天晴,众亲来做最后的告别,时值尚未开学,小依姐弟四人在场,众亲跪在泥土里向亡者哭诉着不舍与思念,小依留着泪水,心里默念着什么,但同姐弟一般,亦没有下跪告别。
那么爱,那么疼,那么想,那么念,抵不过泥土的水渍?还是不愿承认那个“大酒窝”已不说再见地离开,再听不到念叨,再看不到面容?木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欠下的一跪,终究是要偿还的。
此去经年,谁还能记得,那时,谁在什么时候来过?谁又在什么时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