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愁绪是莫名的,只是难以启齿或不愿翻它出来罢了。事事顺遂已似能力的证明,显得烦恼愈加不合时宜。赵华却淡然道,困境原本就是生活的面目,我是早已习惯了。
是吗?这只是他的现实,还是人生的真实?
今年是闰年,闰四月,春寒还笼罩着,新叶却很蓬勃了,长到路边的凳子上,是山上最滥见的蕨类,在早已枯干正退却的灌木老叶丛中,显得格外齐整鲜嫩。忍不住摘了一枚放在掌心,我的手掌小,刚够叶子平摊,赵华的手掌平展敦实,显出叶子更加清晰奇妙。我们感叹,这小小的叶子简直就是数字的集合!
细长的叶柄,每两片叶子一左一右相对,好像羽毛,它就叫叶羽,从下往上,从大渐变为小,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相对的两片叶子一般大,越往上,每组的间距渐渐减短,直到叶子尖,几乎没有了间距,微卷着,用手轻抚,竟在叶子的反面摸到了几粒颗粒,原来那就是孢子,蕨类植物繁殖的细胞。每一枚叶羽又是一左一右的小叶羽按照同样的排列法构成。好像一个几代同堂的大家族。
这是上帝在说话,这就是大自然的密码,赵华常说他是用颜色来呈现这个奥秘。人感觉得到美,不一定“懂”美,画家是要把美解析出来,否则不需要画家的。绘画和音乐一样,是一组组和弦、音程的关系,没有这个,就像音乐是“黄”的,让人受不了的。这片叶羽,是一个关于“美”的道理。
如果生活本来是困境,美的本来是奥秘,那么抵达它们的本质,是多么需要勇气和智慧啊!
塞尚之后,艺术被赋予新的生命,欣喜的人们给它一次次换上亮丽的外衣,直到它变得什么都不是。杜尚提了个小便器给它命名为“泉”来参展,有人说杜尚是否定艺术意义的第一人,我说那是上帝借着杜尚在嘲笑“艺术家”吧,不,也提醒了一小部分人,斯宾塞,莫兰迪,巴尔蒂斯,怀斯,他们坚信,美就藏在看到的世界里。赵华幸而是其中一个,要不画画会是多么枯燥!他喜欢在贵阳老街乱蹿,找家干净的小店吃碗蛋炒饭和老板闲聊,坐着大巴车看乘客打瞌睡,早春的桃花,初夏的梓木花,冬田菜地......就像此刻凝视眼前这枚枝叶。
枝叶被手掌温热了,微风吹来,心和着叶羽的节奏,也轻轻跳着。
2020.4.26 森林公园散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