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篇文章,我也是有些许犹豫的。因为我不确定该怎样讲起关于自己、关于成长、以及关于希望的故事。
2012年初升高,我离重点高中的门槛只差六分。祸不单行,放暑假,我妈砍树从树上跌下摔断了右腿。出事的那天下午,在医院安顿好我妈,我便回家拿她的换洗衣服和个人用品。得知消息的外婆捶胸顿足大声咒骂,我在她的咒骂声里流着泪把东西装好出了门。妈妈的自责、加上肉体的疼痛,她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时而落泪,时而暴躁,我安慰着她同时也承受着她的无名之火,为了不刺激她,我把所有的情绪统统掩盖起来。有时候实在忍不了,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怕被人发现,就一只手捂住嘴巴,实在控制不住就一口咬在握紧的拳头上。越哭我就越使劲,越使劲就越疼。
做手术那天,我等在手术室外睡着了,梦见一个中年妇女手拿砍刀,利索地爬上一颗四层楼高的水杉树,她抡起砍刀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砍在有我腰身粗的树干上。砍了三分之二,树“咔嚓”一声断了,她瞬间被扫下来,顺着浓密的枝桠一路下坠……“嘭”的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汗水湿透脊背。我下意识地遮住眼睛,不让旁人看到我流泪的窘态。当时,她的脸满是擦伤,血肉模糊。我扶着她慢慢站起来,她告诉我说右腿没有了知觉,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完了!
在医院短短的一个月里,我学会了照顾人,学会了精打细算——用少的花销进行合理的荤素搭配且每天不重样,硬着头皮和陌生的事情周旋。变故,让我直面困难。从那时起,我意识到我该长大了。
妈妈出院后,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很快就体现出来。开学前夕,她问我想不想去县重点。六分,不多,没考上的1分200、1年要交9千的建校费、3年2万7;外加学杂费、伙食费.......一笔笔详细的账目清单从我眼前划过,我又怎能不想?妈妈已经这样了,那一笔不小的费用从何而来?去抢吗?另一方面,我又很想!想去到一个学习氛围更好的环境,享受更加优质的教育资源,和一群更优秀的人角力。可是我没有考上,是自己实力不够和时运不济,我只能将这个遗憾深深地埋藏在心坎。
高一下期我排在班级第5,分科后直接20开外。我的成绩像拿破仑兵败滑铁卢,溃不成军。学习状况的失控让我彻底慌了。这人呐心一慌,就什么都乱了,包括学习方法、技巧、节奏。思想上的压力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再搭上繁重的课业,当真是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令我难以招架。我是文科优于理科的,却毅然决然固执地选择了理科。到后来被数学拖着走、被物理拖着走,只是我仍旧倔强地咬着牙,不服输,苦苦支撑着,希冀能有转折发生,可是无论我怎么拼了命地学成绩始终上不去。无形的压力没把我打倒,不言不语的结果却让我感到绝望和渺茫,那时我深深地体会到:结果,有时并不以人之思想为转移这句话的含义。慌乱、迷茫、彷徨、内疚、沮丧、暴躁、到最后自暴自弃无心向学,我就像是一个腐烂了的水果,发出恶臭,周围的同学开始疏远我、孤立我、针对我,更有甚者把我当成减压器。我仿佛是跌落了谷底,麻木不仁竟摔得不知道疼,像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毫无斗志。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彻底地被打垮了。
一张答卷,一个分数,总结了那匆匆如流水的三年,我也因固执和不懂变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2015年6月,高考考完,尘埃落定。我拿着418分的成绩平静地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8月5日后,6个志愿皆与我无缘,名落孙山。三年的时光,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仿佛像是上演了一场闹剧、一出笑话。我惨然一笑。我只是感到失败,但不对自己失望。往事成风。我们总是觉得前途和命运在匆忙中就被某一个选择所敲定,可前途是未卜的、命运是叵测的。难道仅仅是因为高考失利,偏离了自己最初的设想,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道路就丧失了对自己、对生活、对未来的信心吗?这样的做法和抛弃自己有何异?海明威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能被打败。”一旦对自己丧失了信心,那他想再次振作起来恐怕很难。堡垒虽坚固,却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
我的家庭不富足,但还是竭尽所能地让我不愁温饱活得体面过得安稳。我从未因金钱而难肠,也没有因贫穷自卑得心灵扭曲三观不正;我没为生存挣扎过,感受不到很多同龄人甚至比我更小的孩子,他们在背负巨大生存压力而饱受煎熬的悲惨、凄凉、无助。很多寒门贵子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都是直面生存压力而后爆发出强大的意志力和行动力的结果。身前耀眼,背后也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心酸。在那样困难的日子里,他们尚且能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在那样困难的日子里,他们尚且能满怀对生活对命运崇高的敬意和热忱并为之不懈努力奋斗;在那样困难的日子里,他们始终热爱着生活,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而清醒地知道——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靠谁给予你什么,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取什么!命运一直就藏匿在我们的思想里,许多人走不出人生各个不同阶段或大或小的阴影,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的个人条件要比别人差很多,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要将阴影纸龙咬破,也没有耐心慢慢地找准一个方向,一步步地向前,直到眼前出现新的洞天。路遥说:“生活总不叫人处处满意,但我们还是要热情的活下去。”
生活是一条大河,它汹涌激荡,但总有人要搁浅。人生不能没有苦难,没有苦难的人生就像一碗没放盐、没放醋、没放辣椒油的面条,不咸、不酸、亦不辣,也许你会说这才是面条本身的味道,但没有调料的佐伴,舌头就只能于绵长中感受平淡乏味,错失味蕾被点燃的激情;苦难对于人的考验,不外乎造就两种结果:一是精神极度充盈饱满、意志力强大、坚强乐观,对生活热爱且内心充满感恩;另一种是精神极度贫瘠,郁郁寡欢、意志力消沉、颓靡,在苦难中一步步丧失对生活的自信、希望,最终磨灭了生而为人的骄傲,像一支断了根的蔷薇还未绽放就已衰败于春风之中,凄苦凋零。孤勇陪伴我成长,而真正让我变得成熟的,是爱!人不能不热爱生活,不热爱生活的人,最终只会被生活所冷淡。
苦难都是老天爷化了妆的祝福,它希望所有风雨中的幼苗能多一份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