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

目送着身段窈窕的“学生妹”整理好衣服走出酒店房间，项发财斜倚着身子，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1500包夜贵是贵了点，不过还真是不错啊……”

在床上躺了一会，回味了一遍昨夜的快活，项发财掀开被子，打算先洗个澡再好好地补一觉。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谁呀，大清早呢打什么电话……”

“项先生您好，恭喜您被选为我们的幸运客户，您将获得位于南郊园林的豪华墓地一块……”

“我去你妈的！……”项发财差点没被口水噎死。“墓你妈的地啊……滚！”

项发财骂完这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床上。

“晦气！……妈的，大清早的好心情全他妈没了！”他骂骂咧咧地推开卫生间的门，然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项发财准备到楼下找个地方吃饭，毕竟一天没吃东西了，可不能影响了今晚的战斗。

就在他提起裤子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喂……你他妈有病吧！诈骗也动点脑子好吧！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疲倦的男声，有些沙哑低沉：“项先生，我只是通知您一下，顺便再跟你介绍一下您的奖品。”

“您获赠的豪华墓地位于南郊园林，背靠青山，面对流水，风水绝佳。而且这块墓地您是拥有永久产权的，绝对不会被打扰。还请您有时间的时候过来办理一下相关手续……”

他的语速并不快，但项发财不知怎么却插不上话。好不容易等他说完，项发财把手机拿到嘴跟前，大吼了一句：“老子不要什么墓地，你他妈再敢打来试试！滚你妈的蛋！”

然后，不等对方说话，他挂断电话，顺便把这个号码标记了“诈骗电话”。

“操！跟老子玩诈骗？老子是你祖宗！”

二

项发财是个电信诈骗犯。

跟同行们广撒网的策略不同，他最崇尚的是精准打击。每次对目标下手前，他都会把这个人的信息弄个一清二楚。用他的话说，这叫“建立在深度数据分析基础上的技术操作”。

除了骗子这个身份，项发财还是个玩技术的高手。他上完高中就出来混社会，凭着聪明的脑袋和刻苦的钻研，他硬是摸索出了一整套从互联网上盗取信息的专业方法。

因此，他在工作中总是游刃有余。无论“客户”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无数的备用方案，只要坚持，他总能攻克客户最后的防线。因此，他很少失手，只在两个月前在伪装身份的警察手上栽过一次，但他还是在最后关头虎口脱险，逃脱了警察的追捕。

那之后，项发财躲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个安分守己的小媳妇。

一星期前，他决定再度出手。一方面是觉得风声已经过去，另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没钱了。因为来钱容易，项发财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住了，他也不会现在就出来冒险。

这次出手，项发财十分小心谨慎，并没有把目光放在那些“大主顾”身上，而是在经过重重筛选之后，选择了一个年轻的普通上班族，并且做足了准备。

事实证明，大难之后他的运气确实不错，在经过三天的努力之后，目标的八万块钱全部被他拿下。这也是他阔绰地把一个1500一夜的学生妹带回酒店的原因。

三

柯廉今年25岁，是一个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上班的普普通通的小白领，每天早早起床，倒公交挤地铁到公司上班，晚上又像条死狗一样回到狭窄的出租屋，日子平淡，生活艰难。

上个月，女友的父母提出让他们赶紧结婚。柯廉自己当然愿意，可房子是他现在难以逾越的难关。凭他现在的积蓄，连承担首付都做不到，更不要说结婚要置办的那些东西。

为此，他最近每天都苦恼不已，经常想着要是天上掉下来一堆钱那才完美。

一星期前，柯廉像往常一样要死不活地上着班，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链接，是一个什么投资理财机构的消息，说他被选为幸运客户，可破格参加一个短期的投资项目。

柯廉正为房子首付的事烦心，又没有心思工作，便随手点开了这个链接。

网页设计得非常漂亮，简约而不失格调。项目条款中没有透露出任何“暴利”的信息，机构证书一应俱全。

柯廉本来断定这是个坑，点开来看只是纯粹地打发时间，可看到这些之后，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下班后，柯廉正急急忙忙地赶往地铁站，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您好，柯先生是吗？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项，是贝特尼投资公司的业务经理。”电话那头的声音亲切有礼，语速适中，有种让人没来由地信任的感觉。

“柯先生，是这样，本来我一般是不亲自给客户办理业务的，不过未来总部想在本地区打开市场，所以对这次活动特别重视，这才派我亲自负责幸运客户的业务办理。”

柯廉也没什么话好接，只好嗯嗯啊啊地回着。

……

之后的两天里，那位“项经理”给柯廉打了七八个电话。在电话里，他不仅跟柯廉说这个投资计划，还谈到了当下社会问题经济问题民生问题等等等等。柯廉没心思做事，再加上他说的又都很有道理，于是没有像以往一样立马挂电话。

在最后一次通话中，那位项经理平静说道：“柯先生，我只有三天的外派时间，所以我想尽快给您把投资的事办妥。今晚您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顺便好好谈谈。”

柯廉本来想说的是“我又没答应你给我办个球……”可听到对方请吃饭，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好啊，在什么地方？”

……

见面的地方是一个中档的西餐厅，虽不豪奢，但也显得比较正式。

柯廉把双肩包放到旁边的位子上，有些拘谨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那个“项经理”三十来岁，黑色正装，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言谈温和，举止文雅，说话声音里还是透着股亲切可信的感觉。

柯廉瞥了一眼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项觉明，贝特尼投资公司华东地区总代理……”名片十分精美，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接下来，项觉明向柯廉仔细解释了贝特尼公司的种种，以及这次活动的来龙去脉。

在他的讲述中，贝特尼公司是一个隐藏的巨头，服务的对象都是名流大亨，而这次柯廉被选中，实在是极其幸运。

项觉明给柯廉建议的投资额度是八万元人民币。本来这点钱放到这个计划中根本就是不起眼的一个小水滴，但既然柯廉运气好，那贝特尼公司也会尽心尽力地为他解决规划、分析、运作等等一系列问题。

被五花八门的名词术语绕得有些头晕，柯廉喝了两口红酒，理了理思绪。

这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八万块钱放到别处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投资一把，等两个周期下来，应该就够首付了……

柯廉还在想着，项觉明从一边的黑色箱子里拿出一大叠文件放到桌上。这一大摞合同条款足有几十张，中、英、法文版本各一份。

“柯先生，我时间有些紧张，如果您考虑好了的话就签一下字。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放弃，我们依然欢迎您随时与我们合作。”项觉明说着，把一支黑色钢笔放到柯廉面前。

柯廉看看满纸的洋文，看看项觉明的西服扣子，想想女友父母的嘴脸，揉揉脸，长呼了一口气，拿起笔来在十多个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一星期后，柯廉开始发觉事情不对劲了。

打了无数电话发了无数邮件回音之后，他找到了警方报案。

得知真相的时候，柯廉如坠冰窟。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八万块钱，就这样被自己双手奉送给了别人，柯廉恨不得打自己八百个耳光。

从警方那里得知知，这个“项经理”已经作案多起，涉案金额高达千万。虽然警方说一定会把他捉拿归案，可是柯廉知道，别人几百万的案子都还没结果，自己的八万块根本溅不起什么小水花。

受害者欲哭无泪，而造成这一切的人还在享受生活。

四

项发财是个电信诈骗犯。生活中他粗鲁蛮横，但工作中他永远温和有礼，文质彬彬。

在用过的众多假身份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项觉明”这个名字。

这天早上他坐在马桶上，一边回想着昨夜那位“纯情少妇”的火辣奔放，一边在手机上浏览着新闻。

马桶里溅起水花，项发财的眼睛停留在了一条报道上：三天前邻市一个25岁的男子跳楼自杀。据了解，该男子名为柯廉，生前一星期被诈骗八万元人民币，极有可能是因此自杀。目击者表示，当晚该男子上楼前已经大醉，在楼顶大喊多声“死了算了”之后跳楼。

项发财顿时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一星期前得手的目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自杀了。

再往下翻，有一条热门评论：万恶的诈骗犯，不得好死！！！

项发财嗤笑一声，关闭了网页。

要不是那小子总想着天上掉馅饼，又怎么会被我骗？可笑……

项发财在心里如此想着，扯纸擦屁股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随随便便一个人死掉，在他心里根本激不起半点浪花。

提起裤子，手机响了。

“项先生，您的墓地过户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处理一下……”

项发财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老盯着他不放。

走出卫生间，项发财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点进通话记录，上下翻着。

看着看着，他有些不淡定了：刚刚这个“墓地”的电话号码是00000004，而之前三天每天的号码分别是00000007，00000006和00000005。

“这他妈什么鬼……”

项发财嘀咕着，电话又来了，号码依旧是00000004。项发财被铃声一惊，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屏幕黑了下去，看来是摔坏了。

他正准备去捡，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从未有过的强烈振动，“呜……呜……”的声音在房间里不停回响，震得他心里一阵阵地难受。

项发财心烦意乱，怎么也关不掉手机，他干脆不管了，胡乱收拾了东西，冲到前台退了房。

是时候换个地方住了。

项发财重新买了个手机，然后买了张高铁票，来到了另一个城市。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项发财找了个饭店，点了一桌菜，独自一人喝了起来。

……

这一顿酒一喝就喝了两小时，项发财带着醉意起身结账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号码是00000003，项发财直接挂掉。

正准备将手机放回兜里，屏幕又突然亮起，项发财一眼扫过，只觉头皮一麻——手机的壁纸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图片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之下，项发财还是认出了这个人：柯廉！

项发财在一瞬间后背僵直，只觉得冷风从衣领嗖嗖地往里钻，额头上却是冒出了汗珠。

扔掉手机，项发财发疯似的往外冲去，在店门口被饭店服务员拦了下来。他掏出钱包取出一沓钞票扔到柜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项发财开始害怕了，而且这恐惧一出现便快速发酵，让他完全没了办法。

他不敢一个人待在酒店的房间里，便来到这里最热闹的夜市，不顾路人的目光，蹲在一家灯光明亮的烧烤店门口，冷汗止不住地流淌。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项发财站起身来，手机铃声响起，他的脸瞬间变作灰败的土色。他明明把手机扔在饭店里了，但此时口袋里的振动和耳边的铃声提醒他，手机就在他身上。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脸，不过变清晰了一点，只是嘴有些歪斜。

项发财把手机砸到水泥地上，再狠狠地踩了两脚。但屏幕不熄，铃声依然响个不停。他怪叫一声，转身狂奔。

五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隔几分钟电话就会响一次。无论项发财把手机扔到哪里，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到他的身上，而且他毫无察觉手机是什么时候怎样回到他口袋里的。

项发财想明白了，那串奇怪的号码其实是一个倒计时，每天做一次改变，当计时归零的时候，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项发财完全疯了，不管走到哪里，刺耳的铃声时时刻刻地跟随着他。两天下来，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没有睡过一分钟，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面容萧索，眼神木然。

现在面对着任何一块电子屏幕，他都会看见柯廉的脸。两天里，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脸上满是献血，眼球突出，鼻子歪斜，就像有人拿一块大铁板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当那个号码变成00000001的时候，柯廉的脸已经不成人样。项发财明白了，那是他跳楼自杀后的样子。

在催魂索命般的铃声中，时间很快过去，晚上十一点，项发财还在大街上走着，看上去就像个木然的僵尸。

铃声响起，号码变成了00000060。

“变成按分钟计时了吗？”项发财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色。

或许是他已经决定接受现实，项发财接通了电话。

“项先生，您怎么还不来办理墓地过户手续，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毫无疑问就是柯廉的声音。

“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项发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说话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您知道吗项先生，我的钱被您拿走后，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整天迷迷糊糊，老板也炒了我，房东催着交房租，您说我还怎么活？”

项发财嘴唇翕动，没说出话来。

“你明明知道的，”柯廉的声音突然变大，充满了愤怒和怨毒，“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要你死！”

“在你死之前我要你生不如死！”

柯廉的声音已经是歇斯底里了，屏幕上他的脸上有更多的血流下。

“你还有一小时，项先生。”柯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哦不，是58分钟。好好享受享受绝望的滋味吧……”

这次是柯廉主动挂掉了电话。

…………

项发财跌跌撞撞地走到一盏路灯下，靠着灯杆坐了下来，然后放声狂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手机屏幕从那个电话之后就一直没有熄灭，一小时的时间现在只剩下了两分钟。

项发财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把手机甩了出去。

白色外壳的手机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缓缓浮起，被握在一只苍白的手中。

黑暗里走出来一个身影，正是早已死去的柯廉，而除了脸色苍白，他现在的的样子跟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这么贵的手机说扔就扔，你知道我要攒多久的钱才能换一个吗？”柯廉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两下，又说道：“可为什么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却开心不起来呢？”

计时归零，手机屏幕上柯廉的脸变成了项发财的。

柯廉慢慢向项发财走去，路灯闪了闪，灭了。

ps：我也遇到过电信诈骗，但是机智如我是不会上当的。

ps2.0：由于我不是专业人士，文中涉及的诈骗细节都是我编的，大家就凑活看吧。

ps3.0：这个星期我在安徽铜陵做野外实习，每天在大太阳底下晒着爬山爬山爬山，采标本采标本采标本，划样方划样方划样方，真是热到融化热到变形，每天都得买好多水。野外实习很忙，这个故事是我分几次在晚上用手机一点一点写出来的，希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