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要死了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
我曾说希望自己的死亡不要给这世界造成任何波动,一方面这是太自大了,对地球来说,甚至有没有人类都会自转公转;一方面,这又是一个奢望,我们总有亲人,哪怕是要捣三辈,还有朋友,即使你能做到没有朋友,好吧,还有熟人和敌人。
这一点认知让人很绝望。尤其是在我明确告知父母我不想结婚的当口。
我是害怕小孩的那一类人,哦,这一点在妈妈那里她称之为“变态”,是打心眼里的恐惧,就像有人怕蛇有人怕狗,为什么不能有人害怕小孩,小孩是一种单一的物种,这与“熊孩子”还是“乖宝宝”无关,是我无法把小孩跟人类联系起来,即使我自己肯定也是由小孩变大的。
那种牙齿和苹果皮摩擦的颤栗感,由衷的恐惧。
如果有那一天,我躺在产房会想些什么呢?无外是“我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条生命,所以,我可以死了吧”。
2
同样很有趣,我们的生不是自己控制的,大部分时候死亡也不是。
姥姥去年去世了,正是在她最后的这一年我一次次去看她的时候有了这样的感想,听着姥姥从嗓子里挤出的“我怎么成了这么个怪物”,我有心脏骤停的经历。明明已经好几年因为腿麻手麻她无法下楼只能卧床,但每次都会在我握着她的手时说“手麻,咋治?”最后的最后,带着呼吸机在重症监护室的姥姥,有40斤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原来人的屁股真的是两个大洞,我只知道原来,死亡是那么艰难。
姥姥坚持了很久很久,一次次的120送院,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快到了。有些害怕,最后的姥姥是真的一点东西都不能入口还是她决定不吃?但这影响不了大局了,孩子们为了显示自己尽力了从不吝啬一袋袋的血浆和营养挤入那突出的血管,我很害怕。
害怕有一天我要面对这样的选择,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变成了我的父母,总以为还很遥远的离别其实没那么目不所及,爸爸同辈的我的几位叔叔大爷早已在这两年先后离世,原来真的已经到父辈了呀。
我知道,按照父母的思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孝顺”就是像他们对待姥姥一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把这口气尽可能地拉长,这才是尽心。是吗?在姥姥已经明确地向往死亡时,强拉住她,真的是孝顺吗?我害怕明知已经无力回天却还要扮演“孝顺”让他们多受苦,我害怕自己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快要解脱但因着子女的“孝顺”而一次次被拉回。我明白,姥姥床前的子女们并没有“扮演”,他们是真的孝顺,因为这是我们认知中唯一的“孝顺”,尽心了,他们无愧了。
那么我呢?至少现在的我想到那一刻的时候是倾向于让他们尽可能少一些痛苦地走,我能承受着周边对我“不尽心”的口诛笔伐吗?我会为了扮演“孝顺”而让自己后半生都存着这样一个愧疚吗?我害怕这样的选择。
不要让我有小孩,让我自己选择吧,选择死亡。
3
以前对要尊敬年长的人不以为然,即使照做心里也要默念“我敬的是你的行为,不是你的年纪”,但如今,我确实会打心眼里去尊敬“年长”这件事了。因为,他们还活着。在我一次次觉得生而为人很辛苦时,他们比我活了更久,想必也经历了更多的难处,更多我觉得死了也没关系的时刻。
没有“什么年龄必须做什么事”这样的肯定句,至少对我们这一辈来讲这不再是真理,但对父辈来说,这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他们是幸运的,只有按照这条准则行事,他们就是世人眼中的幸福;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选择。一旦有了破除这条准则的念头,那就是不健康的想法,那就是活成了变态。
从我这里结束好了。
可惜,我还不会死,我还不会面对这样的选择。
死在爸妈后面是我最大最自私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