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子新作《君是一枝花》系列作品选
壹,雨天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仿佛,天空中每一块云彩上面都溢满了雨,风一吹,那雨就哗哗下起来。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从雨中走过去,总是在雨天将自己躲藏,唯恐在雨天里让尘封的记忆打开,将淋湿的寂寞泛滥成灾。
此刻,我又站到雨中。时间,好似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仿佛,我们中间已隔了无数件沧桑的故事,历尽千山万水,又从故事里奋力挣扎了出来。此时此刻,我们又一次走进风雨中,心头的感觉,像莲花一样开放了。
这就是生命的浩荡和力量,它终究不会被尘封,被搁浅,总有一天,会从逆境中脱颖而出。
福克纳在他的小说里说:“把狂欢和爱情放到文字里是明知的选择,因为他们别无居处。”
我知道我是个胆怯的人,我的生活中不曾有过狂欢时刻,即使在最难熬,最寂寞时刻,我也拒绝一切让自己心中长草的机会。
作家余华说:生活越平淡,内心越绚烂。
内心充满兴趣的人不怕平淡和寂寞,就怕自己的内心荒芜,在孤独中有了心魔。
贰,心道
许久没有在雨天里打开这扇门,闻一下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新的,又带着点时光的味道。阳台上的花儿在雨中更加生机勃勃,葱绿的树叶给人以森林般的感觉。
生命浩荡着,又安静着,不知不觉,从青春走到了中年。
我的万物皆以此刻为轴心,向前延伸,或者缩短着,是无数个注定有着风华绝代的时刻。
在这之前,我有很长的一段足不出户的日月。
我在想,一个人的心灵是不是也有花开花落?一个人的灵魂是不是也会积累尘埃?
无论是什么,时间久了,都会蒙上一层灰尘。无论是灵魂还是时间,都会。需要定期来清理,捋顺,才会使一个人的生活清清楚楚,才会让时间更加合理分配。
一直这样慢腾腾过着日月,此刻,绿树悠然,百花绽放,雨在悄悄将季节逼近,时光愈加清醒,有些生命,只在这样的季节里复活,然后,一起去感受生命的味道。
一个人,再忙碌的生活,也要有一份闲心,要用这份闲心给自己制造一些快乐,以此让自己还不至感觉生活的乏味与绝望。无论多么绝望的处境,都要相信生命的奇迹总是绝处逢生,这世间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到,有时候需要等。
很庆幸自己,还能有这份闲心写下这些文字,以此取悦自己的灵魂。
即使在泪水滂沱的时刻,我也会坚定的不移的信任着某些承诺,我知道这些承诺终于会实现。
就像我信任某一个人,在分别的日子里,我们仍心心相印着。
叁,神道
世间万物皆有相通的道理,人世与花世,人有人世,花有花道,都有着莫名其妙的相连。
小时候常常胆怯,每到夜间就惊恐大叫:看到房中有白胡子老头,白发奶奶等,他们要么身穿红袍,要么一袭白衣,
在我家房内打坐饮酒,沉默寡言。
母亲便去请当地有名的“香头”。“香头”就是农村里传说的“神婆”。“神婆”家中长年供奉神位,墙上红纸写着诸位神仙的大名,供桌上整日香雾缭绕。走进神婆家,大有走进神仙境地的感觉。
“神婆”先是替我把了脉搏,又趁着早晨去院子里摆上供品,仰天烧了三炷香。青天白日跪在院子里,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
我感觉在屋里等了好久,就听见“神婆”对跪在一旁的母亲说:“我上天问了老人家,老人家说你家小妮身份高贵,她的前身是南山老母身边贴身玉女,后来,因为偷摘了南山老母花园里百花树上结着的一朵花,致使南山老母最喜爱的,已经修炼千年的百花仙子魂飞烟灭。那朵花,就是百花仙子的元身,摘下来,她就魂不附体了,最终魂飞魄散,千年修炼功亏一篑。南山老母一气之下,贬她来人间托生,才当了你闺女。”
母亲脸色蜡黄跪在一旁,不知所云,“神婆”替母亲拿了主意。让我拜了神仙“宝童嫂”为干娘。也就是说:从六岁开始,我就是神的女儿了。
临走,“神婆”又嘱咐母亲:“等闺女长大了告诉她,要与百花为伴,终生侍奉,不离不弃,这是我替她,向神仙许下的愿望。”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我的身体逐渐好起来,晚上也不吵大闹了,从那,母亲一直替我拜祭着我的神仙干娘。
肆,花道
因着许多原因,一直与花相伴。屋里屋外,春暖花开。
那一时,蔷薇还没发芽,牡丹园里也荒着,就连月季,也是泛着青黄的枝条等待着,我却认识了“二月兰”。她是春天最早盛开的花儿。
初始她,是在朋友的小院里,有一天我去朋友处,二月的天,气温仍似冬天那样,只是感觉太阳离人近了些,颇有了点点暖意,靠着这些暖意,二月兰在她的小院子里肆意绽放着……
那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有个与我熟识的友人去了她那里,让我也过去。
那时我还在店里,也没有时间上的约束,便锁上店门去了她那里。
一走进她的院子,不禁使我眼前一亮,墙壁下满满的,全是盛开的二月兰,紫色的花衣,在二月的风中开出了梦一样的美景,淡淡的香气随空气漂浮着,游走着,一下子就走到了我的内心深处。她好似曼妙少女,我是她期盼已久的情郎,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友人的小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花,从前我家里一直有许多花,甚至牡丹芍药父亲也种过,唯独没有这二月兰。她像野花一样的肆意,带着野性的美,开在朋友的小院子里,却有了小家碧玉的娇柔,秀气,让人怜惜,她是一个少女,对自己的恋人百般包容,哪怕他曾一次一次伤害她,她仍选择坚定不移的信任他,她将信任变作一把刀,她要用这把刀,扎进他的心脏,让他永生难忘她身体内泛滥的浓香。
在她心里,是时间将鲜活的一切都变成了沧海桑田,被彻底遗忘。
在遗忘的过程里,一切都仿佛合乎情理,顺其自然,甚至不带一点内疚,就那样理直气壮的,将活生生的现实,变成了陈年旧事。
或许这是一种糊涂的爱,亦或许,这是二月兰自己认定的选择。
第二次见到这些花是不久后的一个上午。那天,他对我说:“有一个地方开满了紫花,带你去看?
我们在约好的下午拿着相机去了那地方。如果说我第一次见她是欢喜,那么这次她给我的,应该是欢喜上又加了惊喜。那一大片啊,一望无际的紫,就像我的一个心爱之物,一次一次让我握在手中,深深迷恋着。
那天我才知道自己,原来爱花也可以跟爱一个人一样,发自肺腑的喜欢,来的早晚都不重要。
在这之前,我是认识了许多其它的花,但这,丝毫都不影响我对二月兰的喜欢,对她的一见钟情的喜欢,深入骨髓。
就像那天与他相遇,在我已不是青春的岁月里,我却感觉自己小女孩般的羞涩,砰砰的心跳,不敢看他的眼睛,而他也是,故作镇静地站在远处将我拉进了他的镜头。
我们像迷失在荒原的饥渴者,彼此的眼神,就是我们的生命之泉,我们如饥似渴去阅读对方,去感受着对方激烈的心跳,澎湃的思绪,还有像二月兰那样散发着美好香气的语言。
一直到今天,那一切已在我的生命中变成一种习惯,靠着这种习惯,我将自己活成了二月兰的优雅。
伍,影子
影子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一种形态物体,一般的影子是静态,比如一座高楼大厦的影子,高大逶迤坚挺矗立。无论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动,它不动,影子亦不动。有的影子是动态,比如树木,风一来,它就摇摆不定,它晃动,它的影子也随之摆动。影子丰富多姿,可以有多种变化,有意的,和无意的。
说起影子,最先了解影子的变幻多姿还是从母亲那里得以相见。
母亲的手掌可以变化出好多不同寻常的手影,母亲用手,背着灯光,两只手握在一起,许多动物就在母亲的手影里出现了,什么小兔子呀,老虎头,蝴蝶,都如影随形,似真似假。把我看得眼睛都发直了,于是便学着母亲的样子去翻转自己的手影,后来竟然学的有模有样了。从那时就明白,影子,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影子是有灵魂的,它的灵魂就是来自于这个宇宙,来自于宇宙里的人类,人类的魂魄,即是影子的魂魄,不仅如此,它还可以享受人类所有的欢喜苦悲。在花的世界,与人相通,人影,花影,相见融合,温柔如水。
爱一朵花,就如同爱上一个人,总是这样如影随形,即使没有月光的夜晚,远处施工地上的灯光,也会将此处照得一片彤亮。
我们沐浴在白花花的灯光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刻,我们忘记了月亮的温度,忘记了月光跟这灯光的区别。我们只顾携手前行,其他的一切,都不会再让我们为之纠结。无论灯光,还是月光,总会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
起初,两个影子是充满羞涩的,影子与影子之间总是有一番距离,他们并不是一前一后,也没有距离很远,他们始终是并行的。他们走着走着就拉起了手,是一个影子主动牵了另一个影子的手。除了牵手以外,他们还在月光下拥抱,两个影子交叉着,互相重叠在一起,那刻,他们就变成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始终在路上,不肯停下他们的脚步,他们一直在努力,无论前途是风还是雨,他们都会勇往直前。
陆,人道
我想对所有人说生命的浩荡强大,一个人永远不会被命运击垮。
从前,我是一个不太会打理生活的人,一向是由别人照顾着,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我也由此便对一个人有了依赖感,有时候,这种依赖感已经远远超出了其他的感觉,哪怕有时候由事态显露的诸多不合时宜,也被这种依赖感通通掩埋,日子,就这么混混沌沌且又固执地过了许多年。面对这个繁杂的尘世,我曾努力置身事外,躲在自己为自己编制的金字塔里不想走出来。原以为,日子怎么过就怎么活,怎么活,就是怎么样的一辈子。
我原本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不想特意去改变什么,尤其过了许多年的样子。
现实却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潜力和勇气,让自己有能力去过另外一种重新开始的日子。
我经常莫名其妙为自己虚构一些情景、虚构一些事情,又经常不自觉的沉淀在虚构的情境里不能自拔,或者暗自开心,或者独自忧郁,又在第二天否定那些设想。就像那年去澳门游览的威尼斯小镇,看起来蓝天白云,金碧辉煌,却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导游一边精彩地介绍着它的妖娆多姿,又一边指给游人看它人工斧凿,精雕细琢的痕迹。
人生,有时候多么像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一边虚构着自己的人生又不停去否认这一切。
善乎陈卧子之言: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
愚人不知情为何物,故而将情意贬为粪土,出尔反尔,自相矛盾。
这个世界无所谓缺陷,即使是缺陷,也是美的;这个世界是至真、至善、至美;是一真法界,万法自如,处处成佛,时时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