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子的百年孤独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吃早饭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村里的光棍老人。人们总是对他议论纷纷,虽没有见过当面说的,但我想他是知道这些非议的。他又不是什么呆傻之人,我甚至看见过他抽水烟呢。用的还是自己栽种的烟草,在农村人眼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我是农民的儿子,是见过农村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最珍视的财富一定是自己栽种的作物或是自己养殖的牲畜,愈是本土的,愈是优质。我们认为那些带有“良种”字眼的是比不上本地的东西的,无论是鸡鸭猪羊还是红薯之类的东西。我们哪里晓得红薯是从别的大洲来的,只要是从我们小时候开始种的,那就是本地的。若是记得以前种过什么作物,我们只会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就觉得“稻花香里说丰年”是假的。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我都去闻过,稻花是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也许是怕招惹了蝴蝶蜜蜂,害得它们淹死了罢。

谈论丰年好像也不太对。我们似乎都有着一种自私的谦虚,不敢大胆地说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怕得本就不丰盛的物产因为没有分享给见证者引得别人议论。

在花生成熟的季节里,我们总是在贬低自己家的花生长得多么丑陋,收不了几颗似的。当真说得花生生气了,就真的结不了几颗。

我们毫不保留地揣测和夸赞着别人家的粮食长势有多好,却好像有世仇似地咒骂着自己的作物。

村里似乎是很简单的,没有过什么了不得的会议,见过最多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

我似乎突然领略到了些这个村庄的变化,它好像在变得愈发孤独。

曾经犁田的牛,驮运的马我再也没有瞧见过了;水田在变得干涸,从田变成了“土”,无人耕种了,水里再也见不得什么青翠的水草,更别说活泼的泥鳅了。路修通了,小小的吃柴油的机械怪物竟抢走了水牛犁田人的工作;而城里的工作吸引走了年轻人,老人家们便再也不敢种更多的水稻了。

似乎整个村子都变得有些“城不城,村不村”了。红薯也变成了“良种苕”,我们也开始食用我们曾经给猪吃的红薯了。

曾经的路边有着一种高大的荆棘,枝条上长着许多尖刺,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却能结出比草莓更加诱人和香甜的浆果。我曾经以为草莓会比那样的果子更加美味,可是吃过之后才发现二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在我眼里它只有花的模样没有玫瑰那样耀眼,只有它的果实才能配得上“阳光玫瑰”的美誉。没有人施肥,却在荒野中结出了最诱人的果,在这一点上只有桑树能够与之媲美。

可是现在这样的荆棘越来越少了,那片我最喜欢的荒野被清扫了,种上了结不了几颗的荔枝,野蛮之地终究是被文明占领了。以后,这样的享受便无法体会了。

这几年里,我再也没看到过乡里的孩童在田间奔跑,用泥土打仗,或是发出高亢的呐喊。我近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哩。他们肉体上的活动是否都凝结到了指间?双腿是不是都忘记了如何奔跑?天啊!他们真的不再是农村人啦!

我失落极了,我的年龄似乎已经不再适合打闹嬉戏了,我迂腐地害怕着被笑话。当然,我童年的玩伴也是这样想的罢。

好像我的村子正在经历着一种孤独,愈发的孤独,这样的孤独似乎是“科技殖民”带来的。年轻人被轻易的统治了,留下老人怅然若失。

每次回家看到外婆,似乎只有见到我的头几秒显露出几分欣喜,随后便是散不掉的愁容。

尤其在不久前的病痛之后,似乎又多了些死亡带来的阴霾。外婆是絮叨的,母亲经常无法认同外婆的做法,常常责备。可是外婆没有读过什么书,常常只是咒骂两句便不再说些什么了。

在脾气上,母亲只是年轻的外婆罢了。

外婆很多时候却是一个人在家,或者根本不在家。外婆好像时刻都在担忧,害怕地里面没有种上些什么,害怕灶房里没有柴,害怕他的外孙没有吃上肉。她更多地忙碌在田间地头,谨慎地关好所有门窗,常常连我回家都会无法进入房门。

因为耳聋的缘故,村里人有时候都不爱和她聊,这便让她更显得寂寞了。牙口也极差,又不能吃辣椒,菜油什么的,所以餐桌上有时又需要单独做菜,吃不得太硬的东西,这样在餐桌上她就又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孤独。

这样看来,我要是能够活个100多年,也能为我的村子写一本《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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