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落叶,掠过落红残绿,也侵入了那座余晖中的孤城。一个素衫女子独自行走在这人际渐少的道路上,蹙眉踱步,愁容满面,这时,一个军士从后赶上,对着女子行揖礼后说道:“夫人,小人奉将军之命前来寻您,请您随小人回营吧。”女子微微点头,随着前面引路的军士向着军营方向走去,此时,城内分外宁静,全然没有前几日那般战鼓震震、杀声漫天的吵杂,这是暴雨前的沉闷与压抑,墨云已渐渐聚起,只等待着那滂沱的一刻。
李元明端坐案前写着求援书信,忽然听到一阵刻意轻缓的细微脚步声,他停下笔,将笔放在笔架上,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那素衣女子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元明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冉竹,你又独自出去了?如今敌军围城,灵城已经岌岌可危,再加上城内有细作为乱,你独自一人出行太过危险了。”
冉竹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襟,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元明见此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而思绪又回到了如今的战局上,如今兵临城下,四面楚歌,求援也许只是期待奇迹的发生,敌军重重围困,以逸待劳,围点打援,获救的机会微乎其微,况且依照各方势力的秉性,千里救援所造成的损失与他们所得到的微不足道的利益相比,似乎不是很值得,在权欲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人甘冒如此风险前来相救吗?或许唯一渺茫的希望就在张远的身上吧。
元明凝重地望着轩窗外的天空,看着那惨黄的日光渐渐淡去,黑色渐渐充斥着天空,泼墨似的黑云为天空遮上了黑幕,残阳是那么无力,即便不舍,也挽留不住最后一点光明。而元明的身后,冉竹默默地望着元明的背影,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元明,想当初他起兵勤王,被叛军击溃,元明带领一百亲信四处奔走,屡屡濒临绝境,也不曾看到他如此落寞,甚至隐约中还弥漫着一种恐惧的情绪。当命运向一个人展现出它的阴鸷之时,不会直接让人经受最残酷的结局,而总是让人受尽绝望的煎熬,而后由内而外的毁灭每一条生命。
贰
那年的江南,春雨初霁,一个少年与一个少女相伴游玩于西湖之畔,忽然看到一个卜者正踱步迎面而来,卜者忽然停步,对着两人一笑,两人好奇,上前询问,卜者只笑不语。正当两人将要离开之际,卜者忽然说道:“既然我们有缘,我来为你们卜上一卦如何?”两人点头称好,卜者占卜完毕,看了看卦象,留下一句“茫茫生死,浮萍飘絮”后,拂袖而去,两人只作戏言。少年名叫李元明,少女名叫冉竹。
那一年,叛军围困都城,几路勤王军队皆被击败,而李元明举义旗入京勤王,面对叛军主力,元明奋力死战,却仍是寡不敌众,不得不率残余部队逃离京城,而大部分人深感叛军势大,纷纷转投叛军,唯有一百余人不离不弃,其中包括他的军师——张远。张远向他献策,暂避锋芒,另寻据点,广纳贤才,徐徐图之,在张远的筹谋下,元明得到了地处边境的灵城,并借此为据点,以勤王义旗广纳贤才,又借异族之力对抗叛军,终于将叛军击溃,而他也因此名噪天下,世人皆对他敬重有加。
冉竹一直默默陪伴在元明身边,颠沛流离,直面生死,却始终不离不弃,尤记得那次,部队于路上遇伏,冉竹身中一箭,却一声不吭,直到突围时支撑不住才坠于马下,张远指挥众人抵挡,而元明飞身下马,抱起冉竹上马疾驰。冉竹虽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但身体却更加病弱,身如弱柳,行似扶风,无复之前那活泼的少女模样。
在叛乱刚刚结束之时,曾有河北贵族向元明请求联姻,以结成政治同盟,元明的谋士大多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而张远也劝说元明道:“河北势力多居高傲物,如今能向将军提出这等请求可是破了先例的,一旦联姻结成,将军有河北势力扶持,自可厉兵秣马,再创功业,而河北借将军名望,也可笼络贤才,此一举两得之策,愿将军深虑之。”
元明思虑再三,对手下众人说道:“娶妻当如叶冉竹,我既有发妻,又何须其他女子?我定不会休妻,而河北权贵之女安肯做妾?我一生一人足矣,勿复再言。”一生一代一双人,几处相思断魂?皆说相思惹人心,何妨为此倾天下?这一决定是许多人不愿看到的,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佳人,而元明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决定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当一个人拒绝了权势就意味着与之为敌,而对手的可怕远远超出了元明的想象。
叁
叛乱平息后第二年,蛮族突然大举入境,无人知晓缘由,而当中原动荡不安时,蛮族却显得异常平静,此时在朝堂与民间皆传得纷纷扬扬,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皇帝于大殿内亲自召见李元明,册封他为镇西将军,前往西北边境御敌,冉竹拖着病弱的身躯执意一同前往灵城前线。
在前往灵城的路上,面对这片广阔的沙漠与戈壁,元明不禁想到戴叔伦的一句诗:“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为将者,为国戍守边疆,决胜沙场,不求燕然勒石,但求马革裹尸,为国之荣誉,御敌于国门之外,即便战死沙场又有何妨?
冉竹坐在马车中,回首来时京都路,既有对繁华京城的留恋,也隐隐有一种不安,她总有一种直觉,这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京城了,锦绣繁华路,关山大漠风,一番对比,境况两殊。冉竹不断问自己:为什么我一定要跟来这蛮荒之地呢?我这病弱的身躯只会给他带来负担,使他分心,可是冥冥中好像总有一种感觉告诉我,此次远征,当我与他分别之际,便是永诀。
灵城军营,冉竹斜抱琵琶,随意弹拨,不知何由,内心甚感凄凉,便想起年少时所做之曲,拨动琴弦,点点清幽哀怨传递出来,犹如汉宫的宫女,无奈而悲凉,只能暗自垂泪,门边军士听闻此曲,竟也深感内心仿佛有所触动,但并非愁怨,而是念及故乡,愁思如缕,绵细不绝。
元明与张远在帐中商讨作战事宜,张远认为敌军突然入境,不过只是劫掠边境,并无长远打算,而元明总感觉到,对方目的太不寻常,倾举族之力,兵锋直指京城,可他们的时机选择并不是十分正确,如今虽然百废待兴,但中原的实力仍然是不容小觑,更不是一个边境小国便能撼动的,而他们敢大举入境的可能只有两种:其一,已经获得一方强大势力的支持,两股势力协同侵略;其二,佯攻京城,声东击西。若是第一种可能,蛮族最为强大的外援便是北境,而北境如今风平浪静,并且有名将李景隆率重兵镇守,可保无虞,若果真如此,蛮族此举可谓是以卵击石;若是第二种可能,那么蛮族的真正目的就在灵城与庆州之间,因此,元明派张远率一半兵马至庆州镇守,并且考虑到张远善于全局筹划而不善实际作战,因此分派给他的皆是心腹精锐,其中能征善战者皆交由张远调度。
为将者,最忌讳能看到战局而看不到人心,看不到那隐藏在躯壳下燃烧的妒火与猜忌,权力场上,他人即是地狱,唯有利益永存,李元明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了。
肆
冉竹看着元明每天忙碌的身影,而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困居寂寞空庭,她常常喃喃自语:“且夫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阴阳为炭兮,造化为工。人多为命运摆布,君如此,妾亦然,元明,你何日才能看清呢?”说完,微微叹息,秋已深,叶已枯,寒声烈,人独立。
当看到兵临城下的一刻,元明内心一震,不久前,张远来信道:“蛮人主力围困庆州,请将军速派增援,余必拼死守城待援。”元明已派出城内大部分兵力前往救援庆州,如今灵城多为老弱病残,只有一支人数极少的精锐卫队,却也难挡这虎狼之众。
黑云压城,围困千重,蛮族却不见太大动静,只是不时的浅攻一番便草草收兵,元明深谙用兵之道,明白蛮人不善攻城,却十分精通兵法,围点打援,断绝粮道,以使城池不攻自破,而各方势力出于保存实力的目的必定不会竭力死战,一旦援军有所损失必定撤退,庆州距此遥远,即使张远回援,人困马乏,料想也不是以逸待劳的蛮人敌手,看来此次已然陷入死局。
城楼之上,元明倚靠城楼,冉竹立于他的身后,元明黯然说道:“我征战多年,曾立下凌云之志,立不世之功,我曾力挽危局,救圣上于水火,也曾声名显赫,威震四方,可如今陷入这般绝境,任人宰割,这是我不曾想到过的,只是苦了你啊,冉竹,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让你一同前来。”
冉竹低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军还是没看清这场棋局啊,将军作为局中人始终看不透其中玄机,而妾作为一个局外人虽看得清清楚楚,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与将军共赴灵城,死生契阔,共同面对。”
元明一怔,恍然醒悟:“冉竹,这一切……”
冉竹苦笑道:“当初将军起兵勤王,破贼军,清余孽,天下敬仰,就连一向自傲的河北势力都向将军示好,将军认为何人最为惧怕?不是外敌,不是政敌,而是圣上,功高震主,当利刃脱离自己手中之时,身为天子,又有几人不惧?而将军拒绝河北势力示好之举,已然与其产生嫌隙,圣上把控了如此契机,令将军与他人二虎相争,相互制衡,这便是为人君主的权衡之道。”
元明疑惑道:“既然制衡之术已然控制了两方势力,圣上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冉竹道:“因为河北之力早已制衡不了将军,叛军之战中,河北势力元气大伤,并且节节败退,在天下已无太大威望,而将军声望日盛,且深蒙皇恩,早已引起一些势力的嫉妒,而将军与河北势力相比犹如薄暮与旭日,假以时日必当危及皇权。圣上用得好一手驱虎吞狼之策,既除去了心腹大患,又向各方力量展现了其权术手段,圣上刀斧已落,将军犹在梦中啊。”
元明慨叹道:“我只知忠心报国,哪知人心鬼蜮,未曾想一国之君竟会为一己权欲陷一国于危境,借刀杀人,引狼入室,难怪区区蛮族竟敢举族入境,想来是圣上暗中授意河北势力联络蛮族,以河北军假意反叛、里应外合为借口,以灵城为诱饵,引蛮族犯境,以边境重镇为交换,取赤诚之士性命,果真是一代权主,可此举一行,又会令多少热血之士心寒啊。”
冉竹静静看着眼前落寞的将军,雁阵掠过城头,向着南方而去,南方,何日方能重归?不知江南的秋又是哪番滋味,一叶飘过城头,落下城外。“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自在心,语默动静体自然。元明,世间事对错难断,凡事不应太过执着,不求世人看破,但求不负己心。”冉竹如是说。
元明单臂搂住这瘦弱的女子,阴暗的天空中,一缕阳光洒下这苍茫大地,或许不是太光明,但却足以慰藉人心。
伍
当张远出现在城池之下时,元明内心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早就背叛了他,当年一百余人四下奔逃时如此仓皇,这个人都始终不离自己左右,并且屡献奇谋,帮助自己于乱世中立身,而如今,也正是这个人把自己推入了深渊。
张远纵马而来,勒马于城前弓箭手射程之外,略有犹豫地对着城内喊道:“李将军,如今情势你已一目了然,你已再无生存之机,我奉河北袁公之命前来奉劝将军,若舍将军一人之命即可换全城性命,意下如何,请将军自行裁决。”
元明强忍心中悲痛,硬声说道:“我已知晓,张先生自去便是,明日午时前我必定给予答复。”
张远调转马头,向前几步,又回首灵州,一步一回头,纵马前往蛮族营地,最后一回首,元明看到张远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不甘与悲哀,或许是无奈吧。
这夜,元明召集全城军士、百姓,发表了最后的演说:“今蛮人围我城池,意在夺我中原之地,取我项上人头耳,今叛臣张远给予一日期限,献上本将人头,便可免众人一死,然异族犯境,灵城若开城献降,我军军威何在,我汉人之魂何在,如何取舍听凭诸君,若诸位要我人头,我就在此地,任君取去。”
台下,冉竹紧拽衣襟,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身影,仿佛那个身影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一般。
台下几个身影蠢蠢欲动,而瞬间被旁边的人制服,众人高声齐呼:“誓与灵城共存亡!”而在人群之中亦有黯然离开会场的些许人,有几人虽随众高呼,但身体微微颤抖,只是隐于众人之中而不被注意罢了。
夜深人静,人群散去之时,元明拉着冉竹来到了城中心的地方,元明如同孩子一般,神秘地对冉竹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冉竹独自留在原地,抬头看着一轮边关皓月,恍惚间仿佛前尘往事都重现在眼前,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明月承载了多少恨?从古至今,多少离愁别恨都寄托在千年明月之上,这是多么沉重啊。“冉竹,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妾本应如名字一般孤寂一生,但有幸碰到如君一般深情的郎君,此生足矣,纵然天下已容不下君,妾随君共赴黄泉可好?”冉竹喃喃低语道。
突然,城中响声大作,忽然几处焰火亮彻夜空,元明如同当年的那个孩子一般,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冉竹,开心地说道:“冉竹,你还记得那年江南的盛世烟火吗?时移世易,边关大漠再见那时焰火,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冉竹认真地望着那夜空中闪亮的焰火,仿佛要记住它的每一个瞬间,从焰火初亮到最终幻灭不过短短一瞬,大千世界,微小尘埃,也不过一瞬,可这一瞬,即是永恒的瞬间,是最曼妙的风景,她嫣然一笑,依偎在元明的身旁,等待着焰火幻灭一刻的到来。
城内城外,无数人目睹这漫天焰火,或迷茫,或喜悦,或不屑,或悲伤,蛮族军营中,张远盯着那天空绚烂的焰火,露出了苦笑,世事无常,你我皆是棋子,皆是他人手中刀,盛世亦或是乱世皆是如此,太多人身不由己,君如此,我亦然。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冉竹明白,焰火终有破碎,缘分聚散无常,聚如水,散如雾,只愿这一刻可以来得再慢一些,她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个卜者的意思:“生死茫茫,浮萍飘絮”,漫天烟火空寂,浮生长恨飘蓬,今夜过后,只怕再无下一次烟火的绚烂了。
陆
第二日破晓时分,一夜伴寒月烛泪而未眠的元明打起精神,于城门前召集部众,面对灵城军最后的战士,元明高声喊道:“诸位与我困守此城已半载有余,今日,我们不再有援军,不再有生机,城外敌军想的只是让我们死,因为我们太过强大,我们令他们感到恐惧,而此时,我们灵城军要进行我们的最后一次战斗,男儿本自重横行,何惧敌众我寡,我中原男儿,当向异族展现我铁血军魂,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愿随我死战者与我冲出城去,壮我军威,毅魄虽不能归,却虽死犹荣,而不愿死战者留在城内,传我灵城旧事,慰我等在天之灵。”
众人山呼海应,仿佛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局,可所有人都清楚,此战不求胜,但求死。
冉竹坐在城墙之上,她要目送良人奔赴战场,她抱起琵琶,随着战鼓弹拨了起来,慷慨激昂,又深掩哀思,既如急雨打枯荷,又如万马齐鸣,士卒皆为之动容。
元明仰视城楼,情思于目光中流转,这至情的一瞥是他留在她身上最后的目光,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而是昔日游戏西湖的少年。
冉竹看着一骑纵马而出,马踏轻尘,尘烟飘散,而后众军一涌而出,浓烟滚滚,遮住了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远方的思人,终于,冉竹颤抖的手从琴弦上滑落下来,一行梨花泪顺着面颊滴到地面上,声声清泪碎人心,点点微尘掩相思。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冉竹颓然看着渐渐明亮的天际,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细沙迎面而来,如同刀割,可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心无感,痛不觉,她看着身旁洁白的缟素,陷入回忆,回忆的碎片在此时如同刀刃,划过一个离人的内心,留下深深的口子。
狂风裹挟着黄沙,覆盖了一切,整座孤城已全然看不见踪影,只有几片回忆在风中起伏纷飞,一缕情丝在风中起舞,再后来,莽莽黄沙中,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空,只有寂,只有无尽的虚无。
后记
蛮族史官翰道明随国主前往灵城,途中,他看到满地尸体,面目狰狞,死状可怖,而其中有一具尸体尤为独特,这具尸体旁有一匹倒下的战马,尸体盔甲尽破,手持长剑插地,呈跪姿面向灵城方向,而身旁蛮族尸体数量众多,并且神色惊惧,那具尸体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神情竟然显得非常平静,而目光居然仿佛看着心上人一般柔情似水,全然不像一个沙场征战者的神情。
而在残破的城内,翰道明看到一具自尽而亡的素衣女子尸体,琵琶落在脚边,而女子手中紧握着一张白娟,道明抽出白娟,发现其上写着几个字:“心伤安所念,但愿恩情深。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翰道明询问幸存百姓得知事情原由,遂向国主请求将两人合葬。在离开灵城之际,翰道明回首此城,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一座城的故事,就让风沙将它掩埋吧。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