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一下车就傻眼了。“就这儿？我没收错料吧？小P，导航确定没错吗？”她看着眼前的矮墙和草丛，又抬头环顾了四周几圈，两眼一红，都快哭出声了。
这个临街的角落，很明显是在道路扩宽时遗留下的，面积够不上大用途，填土种树，铺上草皮后成了一处微型的景观。
在她身后扛着大包小包紧跟着的两个人，是摄影师小P和化妆师露露，这会也满脸的不相信。
小P随手就甩下手中的大包，从兜里掏出手机，又再确认一次打车时的定位，“没错，是这儿……不是，这啥破地方呀？”
除了头顶树上花开几支能应个节气，树下那片十步就能走完的草丛，还有……几米外车来车往的主干道，整日废气笼罩，怎么看都造不成“网红打卡地”呀。
露露有些近视，她眯着眼认真看了看，“别说，这围墙我看就是那图片中的，一模一样。”
“爆料人发过来的照片呢，就这地儿还能拍出闹市深幽之地的感觉，也太能了吧？赶紧打开，我对对看。”小P想起芬妮在工作小群里转过来的图片。听到小P的提醒，芬妮和露露也赶忙掏出手机，翻到了那张爆料人推送过来的图片。
矮墙花树下的青翠草地上，一个身姿妙曼的少女正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阳光透过花叶打在她的周围，光着的脚丫与小草亲密地舞蹈，不时舒展着快乐的气息……静谧又唯美的画面，像极了梦中的伊甸园，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到她的身边，一起享受草地、花木、阳光的味道……
眼前的矮墙、花树和草地，和图片上的景致似乎十分贴合，若不是爆料人的那句“春日伊人醉……”让人臆想连连，老板也不会收到信息后，立马叫了芬妮带上帐篷、躺椅和草地垫子，还三申五令尽快做出春日踏青的视频拉流量。
“算了，业绩要紧，来都来了。”小P倒无所谓，在哪不是拍，反正加了滤镜后，真真假假谁能分辨出是哪里。
芬妮无奈地坐下，任由露露帮她梳头。生活小日常直播是她的兴趣，身边的朋友一直喜欢她分享的那些美食、美景和好玩的东西，毕业后她进了公司专职做主播，老板说要打造她成为网红，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团队。不可非议，她很拼，流量也确实越来越多，小有名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不再有自己的喜好，对直播内容的选题也没有了自己的主见，老板关注的流量成了她和团队小伙伴每日努力的目标。
“对呀对呀，早前不是还有爬上保安亭直播的姐妹花吗，特别火……咱们这儿虽然……不过你看，草长得多鲜嫩呀，还不用爬高爬低呢。”露露一边帮芬妮补妆一边安慰。
“也是啊，做完这期视频，这个月的奖金该升档了，回头给你和小P发红包。”芬妮笑了笑，心想不就是一段草地Show嘛，自己的演技还是杠杠滴。
“真难为照片里的美女，这天还没入夏就穿短裙，还有……也不知道草地里有没有虫子、蚂蚁什么的，我最招蚊子啦，趴在上面被蚊子、毒虫咬了怎么办……”芬妮抬手扇走几只飞过来的小虫，低声嘀咕了句。
她一边庆幸自己今天大衣下面穿的是长裙，庆幸小P准备有垫子，庆幸阳光正好，还庆幸老板没有坚持小短裙的那个创意。
小P很熟练地支好了直播设备，又找出垫子摆放在草地中央，“芬妮，我选的垫子保证招不到虫子，放心！准备好了就开始吧，一会只能在这个位置趴下，不然大马路会掉到镜头里，你晓得不？”
“OK，OK……”芬妮把长长的卷发编成两股麻花辫，想像自己是草坪上读书的洛丽塔，轻轻趴躺在垫子上，翻开面前的书本，静静等候模仿春雨的道具雨劈头盖脸地浇下……
水花落在头上、打湿了单薄的长裙，春天的气温还带着冷意，由外至内的冰冷一下子从心底渗向四肢和大脑，直把她冷得牙关颤抖，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可又不敢喊停，也不敢起身。
“芬妮，芬妮，快起来……”神游间她好像听见了露露的声音，旁边还响起Biling Biling的类似直播间打赏的声音，好像还有吵杂的车声、人声……芬妮心想这回播放量该爆了，草地Show终于能刷到一波流量啦……她配合剧情设计，调整好脸部表情，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镜头。
这一抬头，她刚扬起的笑容被惊得疆在了脸上。本该是镜头方向的位置，已站满了老老少少围观的人，还有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录视频。
“太搞笑了吧，这么片小草丛还想拍好莱坞大片呀？”
“现在的网红都是这么糊弄人的吗？”
“我看看，这个女人呀，我晓得她，前阵子看到她推荐的美食视频，找到那家旮旯角落里的店子，难吃死了。”
“都说不能相信网上的……报警吧！”
她听到围观人群里对自己指指点点，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不屑和嘲笑，前一刻清冷的水花她还能抗住，可抵挡不了这些让她难堪的冷言冷语，尽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的无奈和委屈。
至此，直播间里也闹腾开了，芬妮狼狈地披上露露递过来的大衣，顾不上没有暂停的直播，也听不到老板的追命电话，鞋子都没有穿好，在小P的搀扶下逃上了车。
“芬妮，这回……你铁定火了……”露露举起的手机，“主干道旁草地做直播”的各种八卦、吐槽和声讨，很快被推上了热搜，评弹不一。
芬妮裹着大衣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神情似乎疆住了，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她只安静地坐着，任由发丝的水滴落下，突然很想念那个单纯地喜欢美食、美景的女孩，那个曾经的自己。
“我不是网红，我不想做网红。”这句想说很久的话，她终于说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