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脆弱的核心理论建立在未来不可预测,但有固定模式的基础上。所谓固定模式,就是无论风险和收益,对你有巨大影响的,或者你应该格外关注的,都是不对称的,非线性的,也即你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一朝归零。
那既然不可预测,又能怎么应对呢?简单说就是 识别不对称性 + 识别可选择权 + 自由探索,以及组合起来的杠铃策略。
不对称性
巨大的收益和巨大的损失,都是因为投入和回报不成比例,即不对称带来的。书中的例子:
我们在乘客登机前要进行安检,看他们是否携带了武器。我们是不是认为他们是恐怖分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太可能是恐怖分子(只有极小的概率)。但是,我们还是要对他们进行安检。因为这里存在不对称性。我们感兴趣的是回报和后果,因为如果假定为真(即他们是恐怖分子),那么我们得到的回报将会很大,相比之下,安检的成本很低。你认为核反应堆有可能在明年爆炸吗?当然不会。但是,你的防御工作是为了应对这一假定为真的情况,所以你要投资数百万美元采取额外的安全措施,因为我们在核事件面前是相当脆弱的。再举一个例子:你是否认为随便吃药会伤害你?当然不是。那你会马上服下这些药吗?不,不,不!
我们熟知的一些行为心理学的效应,也是不对称性在主观感受方面的实例。比如峰终定律,是因为寻常体验和极端体验对于你的感受是不对称的,100次普通的好体验,抵不过 1 次极端的恶劣体验。所以我们日常工作,必须为极端异常体验做准备,以免它们发生时,让我们承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不对称性。书里也有一段贴切的文字:
较之于成功,生存的逻辑优先级别更高。要赚钱,最好先考虑生存问题。“效率”也没法摆脱事故的风险。“效率”本身的概念因此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一个赌徒最终面临爆仓(失去赢得的一切)的风险,那么其策略的“潜在回报”就是无关紧要的。换句话说,如果某个事物是脆弱性的,那么它破碎的风险会导致你做的任何旨在改善它或提高其“效率”的工作都变得无关紧要,除非你先降低其破碎的风险。
重要的是采取的路线与事件发生的顺序,而不仅仅是目标。你先动肾结石手术然后再麻醉身体的治疗方式,与你先麻醉身体再动手术的治疗方式是不同的。
可选择权
在书中,塔勒布将选择权定义为“不对称性+理性”。可选择权是一种权利,不是义务,你可以运用理性,视不对称性的后果是利益还是损失而选择行使或不行使。
泰勒斯是一位哲学家,... 但是,泰勒斯作为一名哲学家则是典型的囊中羞涩。他听腻了生意伙伴讽刺他所说的“有能力的人从商,其他人研究哲学”的话,于是就做了一件惊人的事:他支付了一笔首付款,以很低的租金租用了米利都和希俄斯附近的所有橄榄油压榨机的季节性使用权。当年橄榄大获丰收,对橄榄油压榨机的需求大幅增加,他让压榨机所有者按照他开出的条件转租机器,从中大赚一笔。随后,泰勒斯又回到了哲学的世界中。
泰勒斯的故事有许多寓意,且都与不对称性(以及反脆弱性回报的构成)相关。最普遍的寓意可以用亚里士多德的叙述来表达:“虽然仍是冬天,但他根据自己的天文学知识观察到,第二年一定是橄榄作物的丰收年……”因此,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原因显然在于泰勒斯的渊博知识。真的是因为渊博的知识吗?
事实上,泰勒斯是利用了自己对某种知识的缺乏,也就是不对称性的神秘特征。这个不对称性的关键恰恰在于,他并不需要了解太多的天文学知识。
其实他只是很简单地和别人签订了一份合同,这份合同就是以不对称性为原型的,它也许是你能找到的唯一纯粹的显性不对称性。事实上,这是一份期权合同,买方“有权利但没有义务”,而卖方则是“有义务而没有权利”。在橄榄油压榨机的使用需求激增的情况下,泰勒斯有权利——但没有义务——使用机器,而卖方则负有提供机器的义务,但没有其他权利。泰勒斯为这一特权付出很小的代价,损失有限,而获益可能很大。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有记录的期权。期权就是反脆弱性的一种代表。
上面的例子中可选择权还是有价格的(极低的首付款),塔勒布提到生活中其实有很多免费的选择权。一个现实的例子是前几天公司发布了一个全员调查,询问大家明年在需要的时候愿不愿意转岗到一个战略新业务部门。这是一个免费的选择权,理性的选择是填“我愿意”,因为你可以视实际情况来决定去或不去。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实际生活和工作中,发现或创造可选择权。创造可选择权的一个途径就是 AB 测试。如果我们仅仅依靠个人的预判来决定采用哪个方案,是自己放弃了选择权,是完全依赖于自己的认知。但即使是深刻理解用户的人,也难以每次都判断准确。公司没必要把收益完全绑定在个人的预判上。而 AB 测试允许我们变得无知,或者说即使在相对无知的情况下,也能因为选择权而获得不错的结果(另外 AB 测试也不妨碍我们磨练个人的预判能力,我们完全可以每次拿出100块钱,跟团队的人对赌,看哪个方案效果更好)。
如果你有“可选择性”,那么你就不太需要智力、知识、洞见、技巧,或者那些在脑细胞中发生的复杂事情。因为你不必每次都正确。你所需要的只是不做不明智的事情,以免伤害自己(比如忽略某些事情),随后就能在有利的结果发生后乐享收益了。(关键是你的评估并不需要预先进行,只要在结果发生后进行即可。)
这个属性允许我们变得无知,或者说,允许我们获得比知识所能带给我们的更多的收益。我称之为炼金石,或者“凸性偏差”。
自由探索
塔勒布说:“试错过程中我们会犯小错误,但却能获得大收益,我们不妨称其为自由探索(tinkering)。” 对于小错误,塔勒布则认为 “更像是一笔支出而非一个错误”。
进化是靠无定向的、凸性的自由探索或试错来推进的,因此本质上是强韧的,因为它能从连续的、重复的、细小的、局部的错误中获得潜在的随机收益。
我们一直有这样的错觉,认为这个世界的运转有赖于规划设计、大学研究和政府机构的资金支持,但是我们有显著的——非常显著——证据表明,这只是一个错觉,我称为“教鸟儿如何飞行”。技术是反脆弱性的结果,是冒险者们通过自由探索和反复试错产生的,但这些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的设计过程却大多不为人所知。许多东西都是由工程师和能工巧匠们发明的,不过,历史却是由学者撰写的;我希望我们能修正对增长、创新以及诸如此类事情的历史诠释。
相对于前面的不对称性和可选择权,试错和自由探索则更为人熟知,更易于接受,不再赘述。塔勒布重点强调的是其中的不对称性,即小错误可能带来大收益。这个重点有一个推论,就是群体是具有反脆弱性的,因为对群体来说,个体的错误是小错误,是局部的,因而群体能够从个体的错误中受益,无论个体的错误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前段时间重庆公交坠江事件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媒体事后的分析和报道令全民对于公共交通的安全意识和知识提升了一个台阶。而最近的一则同类事件的报道,让我们看到了社会整体从事件中受益的实例,看到了群体的反脆弱性:
塔勒布则在书中举了泰坦尼克号的例子:
工程师兼工程历史学家亨利·佩特罗斯基提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观点。如果“泰坦尼克”号没有遭遇那次众所周知的致命事故,我们将会不断地建造越来越大的远洋客轮,而下一次的灾难将是更大的悲剧。因此,船上乘客实际上是为更大的利益做出了牺牲,他们挽救的生命数量将超过逝去的生命数量,这是毫无争议的。“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充分地说明了系统利益与对部分个体的伤害之间的区别。
不止公共交通安全和航海安全,所有行业的安全事件都一样,整个行业会从恶性事件中受益。
这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复盘必须公开进行,或者复盘结论必须公开。只有这样,群体才能从个体的错误中受益。
用塔勒布的话来说,他谈论的本质上是一种风险管理方式,而他的核心策略,就是融合了不对称性+可选择权+自由探索 的“杠铃策略”
(待续,下节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