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宝璐
“过了青梅杏子红,担头和雨卖怱怱” 春去夏来,又是一年杏儿黄。
前两日,我的一位朋友去城西吴王山公园杏园采摘,送来一小袋青杏让我品尝,看上去青杏表层略显淡黄色,一下子勾出我的馋虫,顾不上去冲洗,就在裤腿上擦了两下直接放进口中猛咬一口,哇!一股酸爽的味道沁入心田,不由得想起了老家宅前的那棵黄杏树,一些陈年旧事纷至沓来,涌上心头……
从我记事起,老家宅前,就耸立着一棵主杆倾斜的黄杏树,默默地守在那里,岁月已压弯了她的腰身,周围的花草树木不知经历了几番变更,唯有她一直在看着我们长大,伴着我们的老宅子。树身粗糙龟裂,像老人额头深刻的皱纹,写满沧桑。树枝茂密,盘曲错节,像根雕一般遒劲奇特,韵味十足。
屈指数来,在外工作,离开那棵一直陪伴我长大成人的黄杏树,已三十多年。家乡已是千变万化,唯有她,一直在,留给我的印象最深,最沉。
孩童时,因着唯大伯家有全村独一的“鸡蛋黄”杏树而骄傲自豪。杏树结的果,不但个头大,黄得早,而且肉鲜味美,香脆可口,在三邻五村是早就出了名。每当嘴馋时,总是万般期待,盼着时间快快转,树上结出杏儿,好让我美美地吃着酸甜可口的大黄杏,享受一番,和小伙伴们一起拿杏核玩游戏,不亦乐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阳春三月,一场绵绵春雨过后,杏花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羞羞赧赧竞相绽放,花开如雪,毛茸茸的花蕊,粉都都的花瓣,既红里透白,相互簇拥,又娇嫩鲜艳,清香扑鼻,将城乡结合部的陈沟村,我的老宅装扮得油头粉面,生机盎然。那时的我,对白居易“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苹生”的美景欣赏不来,但对刘彤的“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倒是有真切感受。甜香,粉香,透着清香,随着炎炎的夏风弥漫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磕头碰脸。
四月间,“花褪残红青杏小”。杏儿青青,隐于枝间,藏子叶底,正是杏核将硬未硬,还未木质化之时,此时杏子酸涩,咬口嘴皮都会酸麻。
六月初,小麦黄梢,青杏变黄,变红,变软,腾上树梢,推着挤着,笑着,唱着,招蜂引蝶,与日月争辉,好不热闹,这才是我最爱的季节。
老家宅前的那棵黄杏树,是全村中成熟最早的杏树,虽已有年头,但枝繁叶茂,果大果多。杏树是属于大伯家的“资产”。每年割第一把麦时,树顶上见阳光多的一枝枝杏便熟了。
杏儿一熟,我便欣喜雀跃,三蹿两跃上树猴子一般,蹲于枝头。我的大娘每天坐在树下负责看护,因年老耳聋眼花,毫无发现。我偷偷藏于叶底,边吃边摘。大娘抬头只见树枝晃动,却不见人影,但感觉是有人在偷摘杏儿,急得骂骂咧咧。我摘够吃饱,站稳脚跟,抓紧树干,趁大娘不注意,猛摇一番,瞬间噼里啪啦,杏如雨下,吓得大娘连连躲闪,我笑得裤兜里的杏纷纷跌落,自己也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从树上摇下的大黄杏洒落一地,那些正坐在杏树下有孕在身的大婶子,小媳妇们,挺着大肚子原本想吃又羞于启齿,其实早已垂涎三尺,看到落在地上的大黄杏,口水直泛,急忙从地上捡起,擦都不擦一下,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看到她们个个觉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的心里自然也开心极了。
“看你往哪跑……”,一声呵斥,正等在树下的大娘看见我从树上下来,快步过来抓我,我急忙跑回家中跳上炕,大娘穷追不舍,那时毕竟尚小,还是被气急了的大娘抓住,伸手就拧我的大腿,一拧一个紫疙瘩。只等我说出再也不敢了,大娘才罢手,说实在的,那时孩童的我不曾只做了这一件调皮的事……那个年代,生活非常困难,有这么一棵大黄杏树那不仅是一笔不少的家庭收入,而且可以说是极致的美食。
杏树上的杏渐渐长大,像小鸡蛋似的。逐渐由绿变黄,变红,风一吹,就落下几个先熟的杏,大娘站在树下把杏捡起来,等我放学后送给我,她一个也舍不得吃。那时的我已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一乡山水育一方风情”。我大伯是村里的老党员,有一年杏儿成熟时,杏儿结的特别多,可谓大丰收,簸箕里,米晒里,箩筐里,全是黄澄澄的“鸡蛋黄”,他邀请村里父老乡亲都来吃杏儿。大家有说有笑,亲如一家,其乐融融,而看似“小气”的大娘关键时却未有一点小气表现出来,反而在协助大伯为大家分发着“鸡蛋黄”……
童年,对老宅前那棵大黄杏树郁积了多年的相思。在记忆中储存着一缕黄杏的余香,无论走到哪里,都牵挂着我对杏树的不舍,就像忆痕难愈在细雨中,花浓雨密,香雾迷离,浸润着悬坠的杏花,一丛丛,一簇簇浅素嫩白,做着一个个或密或疏,或浓或淡的美梦。
“征途一任如天远,不过归时杏子黄”。如今,老家宅前那棵黄杏树还在,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树下围坐的人不见了,看护杏树的大娘已离世几十年。树已干裂枝断,垂垂老矣。儿时玩闹的伙伴们,都在天南海北,奔忙各自工作,不见踪影。
而我呢?十七岁高中毕业后参军,就离开了家。自从那时起,便感觉有一种东西在慢慢流逝着,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是少了鸟语花香,还是其他什么?年年盛夏,我依旧会去果市买杏儿吃,不过味道好像是变了,不在那么绵了。毋庸置疑,在城里吃到买来的黄杏,品种再好,价钱再贵,也找不到当年蕴藏着儿时美好的味道了。渐渐的,我懂了,原来那是老家的味道,老家独有的,买不来的。
写到此时,眼前又浮现出老家宅前那棵杏树上的绿叶大黄杏,口生津液,酸酸甜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真好!
作者:陈宝璐,笔名亮剑,退役军人。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和西散梅雨墨香等多家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随笔,论文等文章三百余篇。爱好写作,善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