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还没有上学,老百姓家的孩子懂事早,妈妈在地里干活时她陪着妹妹一起玩,这时帮着妈妈摇鼓风机烧火,两条小辫子,随着头和手臂的摇摆调皮地左右甩动,眼睛里闪烁着火苗的亮光,小脸蛋红红的,杨娟正炒着菜,她右手操着铲子在锅里不停地翻搅,惠惠一只手拉着妈妈,贴着妈妈的腿站着,举头看着妈妈,一脸的稚气和困域,为什么菜会在锅里滋滋啦拉的响?为什么会飘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更不明白白色的热气薰得妈妈好看的眼迷成了一条缝。惠惠首先看到了张炳全走了进来。她高兴地喊起来:“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她喊叫着,从妈妈手中抽出手,像一只小鸟似地张开双臂欢快地向张炳全飞奔了过去,嘴里唱歌似的叫着:爸爸……爸爸好……抱抱……抱抱。“乖女儿惠惠。”张炳全赶前几步,满脸含着笑说着弯下脸抱起惠惠。接着双手把女儿举出自己的头。他这样一连上下举了几次,惠惠乐得咯咯地大笑。接着又在小脸上亲起来。他笑着问:“俺的宝贝惠惠真乖,跟着姐姐做什么游戏了?听妈妈的话了?”惠惠含着笑,懂事样点点头。双手抱着张炳全的头,左右脸上各亲一口。撒娇地叫着:“爸爸,好爸爸!”行署市城干部像文文、惠惠这么大的孩子都送托儿所,家里的大人可省很多心。王家离大街远。杨娟说:“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孩子哪有自己带着好,看着放心。”其实她是不舍得花入托儿所的钱。
火正旺,杨娟炒着菜,转过脸来向着张炳全笑着打招呼:“孩子她爹,眼看该做饭了,可还有两垅地没铲完,这不,做饭也就晚了,你要是饿了先喝酒吃点菜。”她一脸抱歉样。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辛苦你了。”张炳全说着,把惠惠放在左手弯里,使孩子坐在腿上,然后接过文文摇起了鼓风机,火一起旺了许多。
惠惠依偎在张炳全的怀里,小手搂着张炳全的脸亲了两下,接着把脸贴在张炳全的脸上,可马上就分开了。嘴里喊“扎,爸爸的胡子扎乖女儿惠惠了。”火光照亮了父女俩像花朵似的笑脸。文文爬在张炳全的背上,脸贴在爸爸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院子里黄瓜、豆角、开着黄色、紫色的花。西红柿打了架,一嘟噜一嘟噜红艳艳的,洋芋开着一簇簇黄芯,白瓣的小花在浓密的绿叶中显得娇嫩,沙枣树开满了黄色的花,屋里屋外弥漫着茶和花的香味。
虽然已是傍晚,屋子里仍然闷热。空气远不及院子里凉爽清新。屋前地面的红砖上已泼了井水,饭桌摆在上面别提多清爽,到了这里早已没有了汽车驶过的隆隆声,羊群咩咩地叫着,先后从大路上走过,接着是牛不紧不慢咚咚脚步声。早晨主妇挤了牛奶,将牛赶出家门,牛知道此山坡牧草茂密鲜嫩,吃饱了晚上自己走回家。月亮挂在天鹅绒样黑色的天空,照亮了院子和饭桌,微风吹来,树梢轻轻地摇摆着,树叶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张炳全一家围在饭桌上,不由得人不多吃多喝。
张炳全慢慢地饮着酒,抬头看一眼对面的杨娟,见她脸上挂着笑,不时地给他和孩子夹菜,一缕头发挂在她的脸,随着人的移动左右飘动,一双眼睛妩媚而动人,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了,越发地丰满年轻了,比起年轻时更好看,他在心里快活地想,一定是上一辈子修的福,父母将她送给了自己。
一家人吃着饭,突然都不说话了,都觉得在这欢乐的时刻缺少了什么。还是文文首先想到了,“爸、妈,我把录音机提出来,咱们边吃饭边听音乐多美”。
张炳全忙笑着夸奖说:“还是文文聪明,这主意好。”
录音机提来了,录音机里播放的是河南豫剧花木兰全剧,月更明了,天更蓝了,树叶也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了哗哗的泉水声,王家大院沉浸在欢歌笑语中。
张炳全:“文文她妈,你还是唱一段最拿手的花木兰吧,想想已有段日子没听你唱了,你唱得好,我最爱听。”
杨娟大方地站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扯了扯衣角。张炳全乘机快速地将音带倒到过门前,按下按键。
杨娟随着录音机唱开了:“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你要不相信,请往这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这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杨娟刚唱完,文文首先鼓起了掌。惠惠见姐姐鼓了掌,也跟着拍起了巴掌,张炳全呷了一口酒,笑着称赞道,唱得真好。说完他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文文,使了个眼色,文文会意。
张炳全:“唱得好不好。”文文:“好”。
张炳全:“再唱一个要不要?”“要”。
张炳全不无得意地说:“孩子她妈,你就满足孩子的要求再唱一个吧,就唱‘朝阳沟’里的那一段”。
杨娟见一家人高兴。原来她想好了要唱这一段。她说,那你和我一起演唱。
张炳全会意,轻声唱起来:“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
杨娟接着唱:“亲家母咱都坐下啊,咱们随便拉一拉。老嫂子你到俺家尝尝俺沟沟里的大西瓜……当一个啥,当,当一个农业科学家。”
张炳全见杨娟唱完了,忙说,你坐下,歇口气,喝口汤润润嗓子,见汤已凉人。他说:我给你进屋热一热。
杨娟忙接过话说:“没有那样娇的,这汤喝着正好”。
张炳全:“文文,编花篮这首歌跟你妈妈学得怎么样了,唱给爸爸听一听。”这首歌文文跟着妈妈和录音机早学会了,“爸,我唱给你听”,说着站了起来,唱开了:“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南山开满了红牡丹,朵朵花儿开得艳,银个丹丹银牡丹,银牡丹那个哪哈依呀海……”
文文声音甜,唱得有板有眼,张炳全听着高兴,边用筷子在桌子上打着拍子。
杨娟见文文唱完了,没等孩子坐下,笑着说,孩子她爸,我们都唱了,你也唱一支歌或者一段京戏吧。
张炳全心里痒痒的,他正想着唱呢!他拿起酒杯,一口将酒喝干,唱了起来:“临行喝妈一杯酒,浑身是胆雄……”
杨娟没有想到张炳全会以这种方式唱起来,她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张炳全唱得开心,酒兴正浓,阵阵微风吹来,使他凉爽,十分惬意,平日里知道自己贪杯,酒风又不好,于是主动与杨娟定下了约定,每日晚饭时的酒由杨娟定量供应。他喝完杯中酒极自觉,放下杯子就吃饭。今天,因为高兴,很是有点意犹未尽,杯里抓在手里不忍放心,又不知如何开心,几次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还是鼓起勇气说:“孩子她妈,今天高兴,你看是不是破个例,奖赏一点。”他举着杯子,说话声怯怯地,眼睛里露着乞求的目光。
文文和惠惠吃着饭,见爸爸像她们白天那样乞求着妈妈,觉得既好笑又好玩,都替爸爸求情:“妈妈,你看爸爸多可怜,你就犒劳爸爸一次吧!半杯,就半杯。”说磁卡转过头讨好地向着张炳全说:“爸爸,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张炳全咧着嘴笑着忙说:“还是俺闺女懂爸爸的心思。”
杨娟慎一眼丈夫,立即做出了让步,“酒不是不让你喝,少喝可以活血壮筋骨,喝多了会伤人。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骨。”
有时一家人正吃着饭,张炳全突然指着一根黄瓜说:“孩子她妈,你看那个黄瓜翠翠的多喜人,劳你的驾,摘了我吃。”杨娟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把黄瓜摘下来,这黄瓜嫩嫩的,上下长满了刺。在衣服上擦了擦,见刺全掉了,方递了过去。张炳全接过黄瓜,蘸些面酱咬下一大口,只觉这瓜脆脆的,又香又甜,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得意。
月亮爬上了树梢,皎洁的月光撒满大地,树影婆娑,远处传来手风琴声和哈萨克人的歌声,塔城是个多民族地区,除汉族外,还有哈萨克、俄罗斯、锡伯、塔塔尔等少数民族,他们都是能歌善舞,所以塔城又称作歌舞之乡。
张炳全与祝宝林一人老家河南,一人老家山东。一个做着油漆工。一个在市里的建筑公司干水暖工,两人都吃着建筑饭,日常里自然多了共同语方。塔城地方本不大,就那么东西一条街,加之人口少,大街上十日半月总能见上几次面。特别是他们两人都喜欢杯中之物。伊犁、塔城、阿勒泰三地区属伊犁哈萨克民族自治州,他们入乡随俗,学会了哈萨克民族的生活风俗习惯,朋友见面坐下来或奶茶或清茶。就着茶先干三杯酒。喝着茶和酒拉拉家常,谈谈工作上的事。
这天工间休息,几个工人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咳,真是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刘师傅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人一次竟然搞出了两项专利发明。国家颁发了专利证书。听说一项专利就能卖百万元。这下刘师傅可发大财了”。说话和听的人发出一遍“啧……啧……”赞美和羡慕声。
张炳全先前曾不止一次听到他人谈论专利发明的事。同样听说搞专利发明能够发大财。但他不知道专利发明为何物。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搞发明创造是有学问的人的事,他张炳全只是一个普通的油漆工。在千百万人中是个极其普通的人,与那专利发明风马牛不相及,所以他每次听到他人谈论专利的事,如果手中没有什么事只是站在一旁听一听,听完了也只是笑一笑,从没有往心里去。可是今天听了几个人的议论却完全不同。获得国家专利的是他的好朋友,与他一样普通的人,因此在他的心里引起了不同的凡响。可以用掀起一阵波澜来形容。
张炳全与祝宝林两人的家一个住塔城东北,一个住塔城东南,相距有五、六里地,这天,张炳全早早就收了工,衣服也没换,骑着自行车直奔祝宝林家。祝宝林家是一栋占地四间的二层楼房,门前是塔裕公路路口和一座桥梁,楼下租给他人作商铺,一家人住二楼。张炳全急匆匆地走在楼梯上,突然停下了脚步,细看,楼梯台阶为水磨石,墙上挂着暖气色,墙壁刷成了雪白色,他很有些忌妒,更有点忿忿不平,新的想法冒了出来,有一天要将大院改造成果园花园,三层的楼房坐落其间,一定要比刘师傅家的小楼高大气派。
祝宝林长张炳全五、六岁,身材魁梧结实,圆圆的脸,天顶和脸堂饱满,红光满面,满胸的络腮胡子,见人时一脸的笑,粗喉咙大嗓门,做人做事大大咧咧的,为人精明豪爽,善于经营,外人仅以他的外表和性格,便能看出他是个地道的山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