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主题 || 发小

女儿跟我埋怨,为什么她没有发小?我说你有啊,小时候跟你一起玩的都叫发小,你身边有一大堆。女儿说男孩不能叫发小,必须得是同性别而且要一直在一起的,因为跟她同龄的我们同事同学的孩子都是男孩,所以一起玩的大部分也都是男孩,我说,啊?怎么可能?发小不分性别,妈妈的发小就是一个男孩。


我哥哥才一岁半的时候,妈妈就生下了我,我爸是标准的东北男人,不怎么管家,我妈一个人还要上班还要带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每天累个半死不说,我还整天生病需要跑医院,折腾得她筋疲力尽。我姥姥心疼妈妈,就提出把我带过去照顾,那时我才过一岁生日,姥姥当时住在乡下,和我家的镇子里还是有段距离的,当年的交通又不发达,其实我很少回家,所以我在上小学之前都是我姥姥带大的。

姥姥家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他家有两个小孩,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姐姐从我记事起就上一年级,好像一直在上一年级,到现在我都觉得她还在上一年级,男孩跟我一样大,我记事起就是每天吃完早饭到我家来找我玩,这就是我的发小了,他叫马可心。

其实马可心长得什么样子我早就不记得了,我上学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我姥姥家没多久也搬到了镇子里,我俩的人生就再没有任何交集了。但是有一个特别强的记忆点,就是他经常拖着两条鼻涕,因为我总是看见那两条鼻涕,所以在我幼小的心里,那个拖着两条鼻涕的小孩就是我,有一次我在给女儿讲我小时候在农村天气特别冷,我总是流着两条鼻涕时,我妈腾得站起来问我谁告诉你的?我说不用别人告诉,我还记得呢,我妈说你记错了,你从来就没流过鼻涕,一直拖着鼻涕的是马可心。


我和马可心可以说是每天都在一起玩,一天都落不下,所以来我姥姥家串门的亲戚都以为我俩是双胞胎呢,但是当时我俩都玩了什么,我完全没印象,记忆点就是各种我俩打架的场景,不同地点、不同原因、不同形式的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个记得清楚。

在打架这种事情上,第一个动手的一定是马可心,因为打架的前奏是吵架,吵架他肯定是吵不过我的,我小时候是个各方面都特别灵巧的孩子,灵巧到什么程度呢,我九个月就会走路了,一岁就会说话,三岁吵架就没输过,四岁就上学了。

一旦马可心吵架跟不上我了,就会被气得动起手来,动手之后我俩是不相上下的,身高差不多、进攻和防守能力也都差不多,我的动作快一些,他的拳头重一些,农村孩子打架可没有那么斯文,家长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看得那么紧,所以我俩经常会打得衣服歪斜、头发蓬乱甚至是鼻青脸肿。

最后打赢的人必须是我,因为不把他打哭了,我是肯定不会哭的,也绝对不会放手,我可不会管自己有多狼狈,疼不疼的也没感觉,心思都在打败对手上,现在想想从小我就是个意志力特别坚定的孩子。等到把马可心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以后,我才开始哭,等到大人出现的时候马可心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根本没法说话,我都哭得直打嗝,还能清晰的描述打架的原因和全过程,然后跟所有身边的大人告状。

男孩和女孩就是不同的,打架没过多久,马可心就又跑过来找我玩,我跟他翻小肠,数落他之前的各种不是,他早就忘光了,因为什么吵架和打架根本就不记得了,气得我又得重新把他骂一顿,还得警告他必须记住错误以后不能再犯,可是根本就不好使,该咋样还咋样,很快战争又会爆发。


每年过年的时候妈妈都会把我接回家过年,也就是说整个正月我都要跟马可心分开,这个时候互相想念的程度是难于言表的,尤其是对于小孩子,更是不会表达,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双方的妈妈就会交换我俩互相想念的具体表现,然后比一比谁的更好笑。

我会跟我妈说:“下次马可心如果再到我家来,我就从窗户把他推出去。”妈妈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他上次把我的“扳不倒”(一种玩具)的脑袋盖给摔掉了;或者“妈妈,以后我都不跟马可心玩了,因为他总是想吃姥姥给我煮的鸡蛋。”其实这时候我就已经非常想马可心了。

马可心的妈妈说,可心每天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她妈妈烦得不行就说以后都不回来了,他听了就开始使劲地哭,怎么哄都不好使,再怎么说会回来都不信了,就是一直哭,最后还是找到我姥姥,跟他再三确认了我一定会回来之后才不哭了,只是不哭了就开始继续追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跟他说我正月十五能回来,他也不明白正月十五是哪天,就每天都在问:“今天是正月十五吗?”问一天,然后第二天继续问。


我上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马可心,也再没有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了,虽然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发小,但是我觉得他肯定不记得我了,因为当时还那么小,最主要的是,他记性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听过的唯一一个关于马可心的消息还是我妈传给我的。有一天我跟我妈打电话,她说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你肯定想不到,是马可心,你还记得吗?可能都忘了,你当时太小?我当然记得,一个已经消失这么久的人又突然有了消息,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我妈说马可心现在可大变样了,在医院还是诊所工作,穿着个白大褂,瘦瘦高高的,可帅了,我妈是看见他的名字觉得有可能是自己认识的,才问了下他父母的名字确定了身份。其实我关心的问题是,马可心还记不记得我了,我妈说那没问,因为我妈关心的事儿太多了,他爸妈现在都在哪呢?身体怎么样了?还上班呢吗?他姐姐现在在哪工作?结婚了没有?生小孩没有?男孩女孩?他现在住在哪?结婚没有?生小孩了吗?男孩女孩……

通过我妈的描述,我对马可心的现状还是非常满意的,至少他离开了乡下,在镇子里穿上了白大褂,至少他变成了帅哥,不再是我心里拖着两条鼻涕的印象了,他姐姐也成功的上完了小学一年级,还结婚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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