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苏婉儿引一人策马进峡谷,却听闻帝姬未时被周王宣进宫,还未回来。看着眼前几处简单的院落,苏婉儿将秦使安排在此,自己连夜赶回王宫。
玉苍宫内,姬妍正泡在木池中,扬手拨出一个个水花。只有这种时刻,她才是最轻松的,可是放空的人总是爱想起从前,她的回忆很少有快乐的,母后郁郁而终,弟弟幼年而夭,自己更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之后追随父王派去的高人学习,亦是清苦生活。少有的温暖除了老师给予的便是那个飘雪夜里,一个陌生的少年递来的一个并不算很好的食物和一个怀抱御寒,只是除了自己偷偷拿来的马鞭,再对他一无所知,更无从查找。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过那个怀中的温暖,更没有再遇上更好的怀抱。想着姬妍目光变得迷离,多了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脸颊似火在灼。她小心的环顾四周,见缎幕遮的严实,方放下心来。她埋首水中,直到即将无法呼吸,才抬起头来。这是第几次回忆起那个人,每次都曾告诫自己,放下这段往事,她注定滞留洛阳,再见不到此人,可记忆有瘾,她也知道自己控制不了一遍遍的舔舐那次的温暖,只得在每次结束时再次警告自己罢了!
“殿下,我回来了。”幕外一声音响起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姬妍的沉浸,听声音是苏婉儿,姬妍起身捞过身边的素衣,等候在帘外的宫女簇拥上来,想要服侍她重新佩戴上新的金钗玉簪,被她摆手挥退了。就这样素面朝天的坐在铜镜前,听着属下的报告。
“殿下,秦使安排在了峡谷内,是否明日接见?”苏婉儿等室内只剩自己与帝姬时,开口问道。
初闻苏婉儿安排秦使在峡谷,心中吃惊不小,但面上镇静,“今日父王准了齐国公子所请,安排后宫宫室与其暂居。秦使他,暂且放一放,不要让这两个人撞见。”
“若是压不住秦使,属下该如何?”苏婉儿想了想,问出疑虑。
“若果真到这一步,扮作侍卫领进宫。不过我想,该是不会如此的。”姬妍沉吟着,做了决定,“你今夜回峡谷,将秦使安抚住,一旦可以,我就让珂蓉联系你。”
“是。”苏婉儿应下,却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姬妍低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意思,以为还有秦使的什么事情,不由催促了几句,但苏婉儿说的却是与珂蓉相关的事。
“殿下,属下从前和您说的,珂蓉和卫无恤二人,您从来不信。只是我还是想说,您一定要提防这二人,他们出现在您身边,一定不单纯。他二人过从那么密,却总是在您面前装的生疏至此——”
“我想那不过是珂蓉的心事,她看向卫无恤的眼神从来与众不同,瞒不过谁。当然,除了证据。” 姬妍打断苏婉儿的话,她不想怀疑任何效劳于自己的人,尽管一开始她也曾疑心过。
再一次劝说未果,苏婉儿放弃了,毕竟第一次调查被珂蓉察觉到后,她就再没有给自己拿到证据的机会,“殿下,属下先离开了。”
姬妍点了点头,看着苏婉儿身影消失在拐角,想了想,叫进已经歇下的珂蓉,将之前苏婉儿的话与她说了一遍,眼睛紧紧盯着珂蓉面上的表情,唯恐遗漏过什么。但不知是果真无事,还是她控制的太好了,姬妍依然一无所获。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嘱咐她明日去周王那里请示秦使之事。不知为何,在得知齐国公子进到王宫,她竟连宫门都不愿出了,生怕碰到这个来意不纯的表兄,不知该如何面对。
次日,当姬妍睁眼时,就见珂蓉已经守在床前,皱了皱眉,“昨夜与你说的,忘了么?”
“殿下,已经去过大王那里了。”珂蓉走上前,扶姬妍起来,感觉到手中的手臂顿了顿。
“今日有事么?还未听闻父王起过这么早!”姬妍有些疑惑。
“殿下,是您起晚了,已经巳时初刻。”珂蓉笑着,同时拉了拉姬妍床边的铃铛。
只见一队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着姬妍梳洗。重新将往日穿戴在身的金钗玉佩,广绣襦裙一一安在身上,姬妍只觉得头重的脖子直不起来,有些不满的胡乱抓下头上的饰物,只递过两根玉簪,让她们把头发绾上。
收拾妥当,那些宫女又如来时一般退了出去,只留下珂蓉陪伴内室。
“说说吧,父王怎么说?”姬妍扶了扶鬓发,问道,“对秦的帮助可有安排?”
“大王说,与秦国的交洽,全凭殿下做主。只是秦使安排在峡谷,似不妥当。”珂蓉说着,瞧了眼帝姬的神色,见无不妥,继续道:“战事吃紧,秦使之事宜速决。只是洛阳馆驿有齐人在,过于招眼,不若扮作侍卫,值守玉苍宫。”
“什么!”姬妍描眉的手抖了抖,眉形歪了也顾不上擦,回过头质问传话之人,“你说父王让秦使如何?”
珂蓉预料到姬妍的震惊,她当初听了也不敢置信,所以方才才顿了顿,此刻见她这般,一字一句复述道:“扮,作,侍,卫,入,宫。”
再听时,姬妍已是平静许多,虽然她不明白周王为何如此安排,但还是接受了。轻轻擦去画毁了的眉,“给婉儿去个信,让她领进来时小心些。顺便你去找个院落给秦使住,总不能真和侍卫睡在一起。”
珂蓉一一应了,看姬妍再没有其他嘱咐,就退下了。屋内只剩对镜描眉的姬妍,她不知道,秦魏战事,不管结局如何,她已经被太子卖给了战胜一方作为盟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