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兴许还记得我原本是个书生,却还是个不安分的书生,书生有笔,有什么事就爱写下来。写下来的东西,就注定会被人看到。
所以在我下笔之前,我得等,等有人来告诉我山上发生的事。
没过几天,说故事的人就来了。
那天夜半,月华如洗,七月的晚风习习地吹。我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目光下移时,就看到了坐在我窗沿上的王汝殿师兄。
于是我便很不开心。
“师兄,这样好的月色,实在应该让一位漂亮的师姐来跟我说话,怎么却是你!”
“因为我说得清楚。”
“其他的人来就说不清楚了吗?”
“说不清楚。”
“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个人是我朋友。”
“原来如此。”我好像懂了,但其实没懂,于是我点点头,装作听懂的样子。
“那师兄你要说什么呢?”
师兄这时低了头,叹口气,“又该从何说起呢?”
“就从那里说起吧。”我说着,指了指我和小闹吃完的火龙果皮。
“你想知道什么?”
“珞珈山,有树名龙不食,有果曰火龙果,而前几天,我们在山腰那还受到了一条火龙的攻击。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师兄点点头,“这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巧合。”
“所以?”
“所以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那条火龙,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我一时沉默了,这与我想的不一样。
“那......师兄你们在隐瞒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想那么早让你们知道而已。”
“知道什么?”
“珞珈山的规矩——两年内上不了山的人,就得下山。”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那个人上山,是为了......”
“他跟我们同时进了洛家门,一年了,规矩他是懂的。没想到我们之中,是他第一个去挑战这座山。”
“山上面有什么?”
王汝殿师兄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上去过,反正不会是那条火龙。”
“那个人……他下山了是吗?”
王汝殿师兄转过身去,没有回答我,从他身形的起伏来看,我想他是叹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想了想,说:“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知道他的名字做什么,这又与你无关。”
“如果他是洛家门的人,那又怎么会无关。”
师兄沉默地看着我,说:“他姓岑。”
“不能说名字吗?”
“你有同门的心的话,知道这个就够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记住他的这件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我突然有些难过,想来师兄也是。
“师兄,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时机不太对,但你现在阴郁的眼神很帅哦。”
“我知道。”
随后,窗外起了风,师兄便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只觉得月亮越发地白了。我裹紧了被子,想着赶紧睡觉。
几天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乞巧节也到了。
那天,我穿好衣服后,看了看前几日师兄在那装过逼的窗,一时兴起,决定从窗户跳出去,谁知道小闹就跟专门在那等着我似的,我刚跳出去就被小闹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她坚毅而兴奋的眼神透漏出一种“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的感觉,我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我狂奔而出,不一会儿,在一个转角处她又鬼使神差般地抓住了江君,把我们两个像风筝一样拖曳长奔。
就这样,她拉着我们俩一路冲下了山。我们气喘吁吁,她精神爽利,头上的呆毛buling buling。
山脚下,孙凡生师兄和金鸣师姐已经在等我们了。临近了,我们看清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金鸣师姐介绍说,他原本也是洛家门的人,如今已经下山了,现在在山下醒城讨生活。这次难得下山就约同游玩,一起聚聚。
我说:“师兄你是哪里人?”
师兄说:“我姓白。”
我说:“师兄,你不按套路出牌啊,我不是问你姓名,我是问你籍贯。”
师兄说:“你应当知道的,我是洛家门的人。”
这很尴尬,我说:“可是师兄你已经下山了。严格讲,你已经不算洛家门的人了。”
师兄说:“那又怎样,我的剑还在。”
说着,他拿出了他的剑,白光一闪,剑已出鞘。我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把断剑。
我说:“师兄,你的剑断了。”
师兄说:“断剑也是剑。”
我说:“那废人也算是人咯。”
师兄一挑眉,以剑指我,说:“要不我们练练?你就知道我废没废了。”
我说:“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学剑之前是个书生,迂腐的那种,你懂我意思吧。”
我又转头看向他人:“我是说错话了吗?”
一时无言,独小闹哈哈大笑说:“小白师兄你不要跟他计较啦,我们快点去玩吧。”
然后小闹哗啦啦地拉着我们进了城。
城里有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色的灯。灯有贴双喜的,有书诗句的,有做成锦鲤形状的,有小鸟状的,有蜻蜓状的,还有各种说不上来的。不过最为壮观的还是城中心亭台用49盏灯做成的一条“巨龙”。到了晚上可以想见满城的灯火会如何璀璨。
醒城自古有斗灯的习俗,家家户户各显神通,每年都吸引着许多城外的人来看灯。
我们还没来得及看灯,孙凡生师兄说:“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吧。”
闲话少叙,不多时,我们就到了“有家客栈”。
孙凡生进门前笑呵呵地对我们说:“这是家黑店哦。”
小闹赶紧冲了进去检查了一遍菜单,高兴地说:“还好,这里的肉包子很便宜。”
小白师兄拿过菜单,大手一挥,说:“今天宜吃素。小二,来二十个素包子和二十个馒头。”
气得小闹缩在角落里生闷气。于是我去逗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她的小脑袋,她更是腮帮子气鼓鼓地说让我不要像逗小狗一样逗她,我不听,继续逗她,她便起来把我打了一遍,旁边的江君看着直鼓掌。
吃罢饭后我们便回房歇息,等晚些时候再出去赏灯。我在房中无事就耍起了剑,突然间闻到了一股异香,刚想说不好,脑袋一阵眩晕,就倒下了。醒过来后已被五花大绑,扔在一处不知何处的山洞里,我强振精神,发现身边挨着江君和小闹,旁边孙凡生师兄、金鸣师姐和小白师兄也在,他们与我一样,也被五花大绑。
霎时深陷险境,我实在慌张,越急越解不开绳子。这时只听一声破锣嗓长笑:“哈哈哈哈哈,今天的收成不错啊,看这几个小娘皮长得都是皮光水滑的。”
随后,黑暗中走出一群拿着大刀的壮汉,青衫敞胸纹身海,獐头鼠目强盗汉,当中一名大汉说:“兄弟们,把这三个女的先奸后杀,再剁成肉碎做人肉包子,那三个男的扒光他们的衣服财物后一刀杀了。”说完,便都色眯眯地向江君她们走去。
我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大喊道:“错啦!错啦!”
那群强盗听我这么一喊,不明所以,问道:“臭小子,什么错了?”
我说:“你们做人肉包子的方法错啦,做肉当选鲜嫩是没错,但是女为阴,男为阳,女人的肉嫩口,男人的肉有嚼头,所以这做人肉包子也应讲究阴阳结合,不能光用女人的肉,得两相混合才是上品。你懂吗你?”
众强盗听完一愣,随后破口大骂,“那我们就先宰了你。”
大刀袭来,而我终于握住了我的剑。
白光一闪,小白师兄以断剑削掉了我们身上的绳索,并替我挡下了巨刀。而我的剑卡在剑鞘里,没有拔出来。
小白师兄看我一眼,说:“断剑有用吧?”
没等我们这边说话,众强盗又冲了上来。
“当啷”一声,江君拔刀起身迎战群盗,长刀破空,英姿飒爽。
“看她这身法,她没中迷香啊。”
孙凡生师兄说:“对呀,我不是说了这是黑店吗,我和金鸣也是假装晕倒的。”
“得,就我一个是真晕是吧?”
这时候小闹醒了,大喊:“我饿了,我要吃肉包子。”
我赶紧回身看看跟我在同一条船上的小闹,只见她还有点神志不清,开心地拿着块石头在地上画画。
“小闹,你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你呀!”
“为什么我这么丑?那这是谁?”
“这是师兄,这是师姐,这是江君,这是我。”
“那小白师兄呢?”
“对哦,你等等,我再画上。”
趁着我和小闹闲聊的功夫,小白师兄寻探山洞,默默地解救着被关押在此的失足少女,而师兄和师姐腻歪在地上,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我看着傻呵呵的小闹画画和挥舞长刀的江君,觉得这个世界怪异中透着一丝可爱。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有种半夜鬼敲门的感觉,吓得我虎躯一震。
啊,是孙凡生师兄。
“你怎么不去帮忙?你不知道这次带你们出来除了捣了这家黑店之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缓和你和江君的关系吗?”
我一愣:“我不知道啊,我是出来玩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上。”
“我怕她连我也砍啊。”
师兄用一副恨铁不成刚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他念了两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明白吗?”
我说:“师兄,我不明白。”
于是师兄一脚将我踹飞了过去。
半空中,我见江君久战难支,隐隐有了危局。当下,我拔剑翻腾,心念一起,长剑展个长圆,竟轻易将强盗们的大刀都削断了。江君得了喘息,刀起人翻,打得好不快活。那强盗首领不甘被我砍断了刀,举着大刀奋力砍向我,我照样运剑而上,“当啷”一声,却竟没法再次削掉他的兵刃。不过我与江君联手,这群强盗已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满地的鼠辈都闭了眼。
我们回头一看,孙凡生师兄正装模作样地扶着金鸣师姐起身,说道:“都怪我们做师兄师姐的一时不慎,中了迷香,才让你们陷入这样的境地。要不是你们两个能不计前嫌,精诚合作,我都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冷漠说道:“对,师兄,都怪你。”
江君见我这么说又脸现怒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师兄他们也没料到会这样啊。”
我摊手:“所以我又说错了?”
江君说:“对呀,别以为你刚才帮了我我就会替你说话。”
我再摊手:“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女侠?”
江君说:“跟师兄道歉,相信师兄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我转头,说:“师兄,你不会跟我这么个明明帮了人家却得不到一点好的可怜人计较的对吧?”
师兄说:“对的。”
我再转向江君:“这样行了吗?”
江君说:“勉强可以。”
我说:“那姑奶奶您是饶过我以前的不是咯?”
江君突然笑了,将长刀扣于我剑上,“以后,我们用刀剑说话。”
那时候的我没有注意到,笑起来的江君,是真的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