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个现象。美是封闭的,美是被重重保护着的。人总不自觉地想把美裱起来,即使他们被画下来、被拍下来,被复制到任何角落,其复制品不过又是一个被裱起来的东西。
我生在一个沿海的小城,当地的人们更加乐意称之为油城。油城对于我来说不是美称,而是一种事实的写照,除了油和它的副产品,这个城市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小时候与高雅艺术相去甚远,虽然有一个不足几步就到的博物馆。但它灰白色的外墙,抗拒着我。直到初中,旧友邀我去看展,才第一次看到那些被重重围住的美。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美与我之间是有距离的。美是在玻璃盒子里的;美是被围在山峦里的;美也可以是被我们制造出来而又用于供奉的。我置身于公园,但公园始终要离去;我流连于画廊,但到时间就关灯赶人;我徘徊于湖畔,但自然拒绝我栖身于此。
美,在被割裂开的一边,而这边,是我的生活。
直至在UABB上听了黄声远的演讲,猛然发现,这不是理所当然。
实话,黄声远并不适合做一名讲者,这是我很直观的感受。他会对着稿子念一些很文绉绉的词语,讲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句子。虽然理应优美,但实际并不。不念稿的时候,他会略微匆忙地解释一些他的理念。
这并不阻碍他传达他的建筑设计理念。他提到的两个词,尤为深刻的。“未完成的”(In-complete)和“无边界的”(Boundaryless)。可以说这是这就是他的建筑特色。
上图的就是黄老师的建筑代表作:罗东文化工场。罗东文化工场,从外人看来,会觉得这就是一个艺术空间。精致的装潢,简约而现代的风格,无不特出它就是一个艺术品。但对于宜兰市民来说,它更像是一个类似于“人民广场”的公共空间,供他们休闲娱乐所使用。黄声远没有把他做成像是一个美术馆一样的孤立空间(像广东省博物馆、广州图书馆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个孤立的空间),他希望与市民的生活空间相融在一起,不刻意地把这个场地封闭在一起,也没有特地在周边空出一大片水泥空地割裂与居民间的联系。这里,就充分体现了它无边界的特点。
至于津梅栈道的建成,却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展现了他的很独特的设计理念。
建筑系统常常设计的选择就是要更替的,须固定地花钱维护。可是政府的预算是不会有后面那一笔的,所以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永远记得在它旁边搞另一个project出来,这个project可以伸手出来去救原来那个,因为很少能有原有的钱再去修原来那个。
——黄声远 &朱涛:当宜兰遇上田中央
黄声远在UABB的演讲中就多次提到了“反抗“这个词,在现场听的我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但随着了解的深入,黄声远的反抗与其说是与政权反抗,不如说是与现实的反抗。津梅栈道的修建,如同他原文所说的那样,是在跟现实,甚至时间做斗争。
那个步行桥(津梅栈道)真的做了好多好多年,都不知道怎么算它开始的时间。但河川法令,几公里几棵树都管得紧紧的,所以很多最初的设想,技术上最后被调整成今天的样子。(当时)怎么起脚射门而且还踢进去了,我们也不晓得。(能做的)就是含在嘴里,不要放,一直关注着。
——黄声远 &朱涛:当宜兰遇上田中央
而津梅栈道的修成又带动了西堤屋桥的建成,至此,连通两岸的不仅仅只有桥,而是整个城市的灵气。所以,黄声远的“未完成的”不仅仅是建筑风格上的,也是一个建筑规划上的未完成,一个项目、一个建筑永远没有完成之日,跟随周围的改变而慢慢完善设计。
在翻查资料的时候,注意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在黄声远谈到“礁溪林宅”这个项目时,他说了这么一段话。
来到宜兰后,我才确信,其实不必一定是产权优先,公共性是可以渗透到我家客厅里面的。在一个熟人社会里,所有空间都是流动的(朱:不受产权界限影响),而且我觉得大家都有这种气度,如果有人只去主张自己的所有权,会是一种丢脸的行为,在那个社会是会被唾弃的。
——黄声远 &朱涛:当宜兰遇上田中央
的确,我第一时间就是想到最近要求小区拆除围墙的政令。
其实,现在回想起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都会发现虽然没有夜不闭户的现象,但是起码户与户之间没有明显的围墙,每家的主人也会经常招呼认识的人到家里作客聊天吃饭等等。在这个城市多元化的趋势面前,有些现实的确很不堪,大家变得越来越封闭了,熟人社会变成了伪命题,每个人都强调自己的私人空间、隐私等。但,至少我所希望就是,如同黄老师所讲,空间是流动的,大家还记得客厅原本的用途是什么么?
PS:当然,我并不是为拆除围墙政令洗地,毕竟拆除了围墙也不会凭空变成熟人社会,这必然会加深大家的不安全感,那么大家势必会更加封闭。
黄声远老师用20多年在宜兰的尝试,告诉大家建筑不是一块块规划出来的,而是连起来的,他们之间不应该是隔离的,应该是没有边界的,和居民融合在一起的。美就应该被共享。
最后,在黄老师的演讲中也提到大陆也开始有这样建筑理念的建筑师浮现出来,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