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女警官口中说出“消失”这个词,我第一时间想到是失去线索。可是大姐却对我摇头,紧跟着便是长久的凝视。
警察的凝视很多时候是一种测谎的行为。将心比心,他们心中自然也藏着一份不确定的因素。现在她的凝视就宣布了我们之间的信息有些是不能互通。换句话说:她是有权限的。但我还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欲望,这欲望源自于我们长久以来的合作,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我应该是当事人中唯一还存在的人了。
于是我指着铁栅栏说:“我出不去,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突然又掏出枪指向我,“退后,退到墙角蹲下。”
“其实你懂的,我早已不惧生死了。”我照她说的做,眼睛却一刻不肯离开那黑洞洞的枪口,有那么一刻我确信自己是希望看到那个地方冒出火花的。但当她收枪走出栅栏门时,我又看到了那张坚毅而沉静的脸,那样自然的表情,现在大多的女孩都不具备了。我又想如果还能再多看上几眼也不错。
大姐顺着空隙扔过来一包烟,“我想你已经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而我目前能做的也只能是提醒你一句,那女孩确实是在书房消失的。”
“是凭空消失吗?”我几乎是扑过去,晃动着栅栏,放出声音去追问。
她却只留给我一个带上帽子,又压低帽檐的背影。
第三天,直到傍晚大姐都没有来。只有所长在给我送饭的时候顺便押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于我而言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他就是尖嘴猴腮。
进来以后,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警察吗?”
不是说都消失了吗?我惊奇地坐起来,问他:“你什么情况?”
他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警察可真厉害,无凭无据都可以满大街乱抓人了!”
“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丢给他一支烟,人也凑了过去。
“从何说起!”他瞪了我一眼,“你到底是不是警察?”
我贴近他说:“确认过眼神,你遇见对的人。”
“去你妹的吧,还跟我拽歌词。”尖嘴猴腮本想离我远点,可后来又不得不凑过来借火。
我抡起胳膊就给他一冒拳,“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吧,到底说不说。”
“所长!所长!打人啦!”尖嘴猴腮晃着铁栅栏就嚷开了。
千呼万唤中,所长走过来,笑呵呵地伸出一只手穿过铁栅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才打青了一只眼,就这么叫唤啊!你也太脆弱了!要不我给你换个选手多的房间,先练练抗击打,再回来报仇?”
“啊!你们...你们这还有王法吗?”尖嘴猴腮气的向后退了两步。我一脚蹬过去,又把他踹得贴到了铁栅栏上。
所长贴着他的脸,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老子,就是王法。”说完,他丢给我一根香肠,又挑起一根大拇指,“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我摩拳擦掌地把他拽过来,先目送所长离去,而后又再教育了一顿。
尖嘴猴腮实在吃不消了,干脆趴在地上说:“警察叔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就是想刨我们家祖坟,我也告诉你地址。”
我一看这小子终于不再跑题了,就问了他几个问题。“第一,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尖嘴猴腮说:“就是和你分开以后啊。你居然不知道?”
我踹了他一脚,“懂不懂规矩,我只管问,你只管答,牙嘣半个英文字母,我特么一拳雷死你。”
“好好!您继续。”
“第二个问题,他们在哪?”
尖嘴猴腮从地上坐起来,开始摇头,“不知道,我们是分开被关押的。”
“第三个问题,离开奥丽丝夫人以后,你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尖嘴猴腮又是一阵摇头,“没有啊!你也知道她那种洋肥婆,就是再有钱,我也满足不了她呀!”
妈的!这货居然狗屁都不知道!我心里一阵失落,也懒得问了,倒头就睡,其实就是摆了个姿势,肯定是睡不着,然后我就在想,如果大姐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这小子没消失呢?还有,他为什么会和我关在一处。就这么想着想着,我还是没能抵住困意,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21点的时候,我被栅栏晃动的声音惊醒,一看是所长,他从缝隙顺进来一张草垫子。尖嘴猴腮千恩万谢一番之后,在我旁边打起了地铺。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听到了他吭哧瘪肚的鼾声。好在我的睡眠质量也不差,没一会儿也就数着羊睡着了。
可是睡着睡着,我就觉着背后特细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于是就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不要紧,好悬没把我吓尿!
只见尖嘴猴腮张着半开的眼睛,正用一根手指向我捅来。
一阳指?一指禅?打击报复?这小子可够黑的!我这睡着觉呢,背后就冒出个大活人!得着我是醒了,这要是没醒,他一看捅的不行,还不得活活掐死我啊!想至此,我刚要一弹腿踢过去,忽然就觉出了他有点不对劲!因为我都醒了,还直勾勾地瞪着他,他竟然像没看见我似的,而且手指头已经捅到了我的肚皮上,居然还他娘的横折弯钩地写上了!
等等,这一幕竟有些似曾相识,我突然想到那个纽约的女孩,也是这样在深更半夜走进书房,又在梦游中写笔记的。这么说大姐已经知道了他这个习惯?也不对,如果是知道,她为什么不再送他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呢?难道是怕我不能发现,想让他在我身上练字。
想至此,我又开始观察他写的什么,说实话由于文化水平有限,还真分不清他写的什么玩意。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一些细节,首先这小子也是用左手写字,写完一段之后,右脚就会有所动作。在这当中他脸上的表情也会时有变化,我估摸着应该是跟他手和脚所写的内容有关。大概过了三分钟以后,他走到墙角尿了一泡尿,就又躺到地铺上睡着了。
第四天,大姐来了,为了单独见我,她让所长把我领去了另一个单间。房间同样不大,但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我俩对坐之后,所长就退了出去。
我说:“你得给那小子准备一支笔和一个本了。”
大姐惊疑道:“你是说...”
我点点头,“和那个消失在书房的女孩一样,那小子也开始在我肚皮上撒癔症了。”说完,我又反问她一句:“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大姐摇摇头,“他们的监控录像我都看过,从来没有出现过梦游。”
我说:“那你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
大姐说:“不能说。”然后,就推给我一支笔。
我望着笔迟疑道:“真的不知道?”
大姐肯定道:“真的不知道,我明天就来看你的肚皮。”
当晚,我把笔给了尖嘴猴腮,又威胁他默念了一百多遍:我记住了,我有笔。”
然后我假装睡觉,他就真的睡着了。一过午夜,那小子果然起身摸出了笔,为了配合他的创作,我转了个身儿,又撩开了肚皮。
他就在我肚皮上利索地写上了一句话,标点符号是逗号。不过我很生气,真想一脚把他从梦游状态踢死。因为他写的是英文。
等他再次入睡以后,我费了半斤吐沫才把肚皮擦干净,出于私心,我不想自己获得的信息和警方不同步。
第二天,大姐一早就来了。
我告诉她,那小子一觉睡到自然醒,我今晚得加班了,白天补觉,有话快说。
她说:“昨天我忽略了一件事。”
我故作不知,什么事?
她说:“我们都忽略了他脚下写的是什么?”
我一拍脑门故作如雷轰顶状,“还真是!要不说非专业的就是不行,还是你们警察细心。”
她推过一包东西说:“记住晚上涂在他鞋底上。上面的内容就让他写在你的肚皮上吧。”
我打开包一看,里面是两双千层底棉布鞋,还有一瓶墨水和一支毛刷。不由暗赞一声“周到。”
回去以后,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给尖嘴猴腮一顿暴揍。还边揍便问:“你他娘的会不会写中国字。”
尖嘴猴腮鼻青脸肿地跪地讨饶:“警察叔叔,别打了,我到今天才知道写英文的习惯不好,我改还不行嘛?”
临睡前,为了让他加深记忆,我又揍了他一顿。
“记住,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定要写中文。因为你是中国人。Ok?”
尖嘴猴腮看着我接过所长递过来的两根香肠,连声说:“是,是,是。”
入睡前,我让他把新鞋穿上,又将手机调成震动,定时在23点半。醒来后,就开始在他鞋底子上抹墨水。一过午夜,这小子就行动了。
我赶紧撩开肚皮,等着他抒发情感。可气的是这小子又他娘的在我肚皮上拽起了英文。难道上天是派这小子来刺激我的吗?我心里气不过,可是一低头,就看到他脚下居然规规矩矩地写着中文。内容是四个字和一个问号:我走不了了?紧跟着,他又在我肚皮上写了一个:Yes。
就在我以为要结束了,或者是他脚下会写出另一个问题时,他却又在我的肚皮上写了一串英文。令我立时震惊到毛骨悚然的是,当中有两个全拼我是认识的:Li R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