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前,作为农民的儿女,最向往,最期待,最强烈的心愿:
就是走出乡村,奔进城市,成为工人阶层的一员了。
长期以来,由于农村的落后,闭塞。更由于农民的劳苦,收入低微,没有福利。所以,八十年代前,农民的生活状况,远远落后。
也许是乡村过于平静,城市显出丰彩。那年代的人,都想进入城市。
要想进入工人阶层,只有去当兵立了大功,或是政府分配给乡里少的又少的名额。大多数人,只有考上大学了。
我曾强烈的期望离开农村,我奋力的拼博要离开农村,我美美的想着做工人的舒适与荣耀。
一九八0年,我意外而幸运地去顶班,顶替父亲成了钢铁工人。
我终于捧上乡亲们羡慕的金饭碗!我当时的内心啊,既欢喜又自豪啊!毕竞,我内心深处已期待许久许久啊!
初冬的寒气与冷冽,也挡不住我匆匆到达钢厂的脚步。我这个土不拉叽的乡下男孩,终于踏进省城昆明。
一切是那样陌生,又那样新鲜。春城的街道又大又宽。高楼幢幢,一街的人流与车流。南屏街上尽呈时尚人群,昆明人说话声响又拽。我好奇地眼顾四望。
到了钢厂,这有点儿时记忆的地方,让我一下产生难于言说之感。
父亲乐滋滋地把矮小瘦弱的我交给钢厂,钢厂又迅速把我分在轧钢车间的轧机上。没有培训,没有学习和指导。我一下便是机器上的螺丝,出力流汗的劳力。
从没到过工厂,很少见过机器的小农民,从中学生一下进入若大的轧钢车间。
深夜十二点,我穿一身厚重的灰色工作服,脚蹬厚重的翻毛皮鞋,头戴竹编安全帽,跟随父亲昔日的徒弟,沉重地走进轧钢车间。
长长的,高高的,宽阔的车间里,轧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条条火红的钢条,射着烈焰,透着高温,在轨道上快速奔弛。
我顿觉眼花缭乱,心惊胆颤。加热炉火光冲天,烟雾腾腾。工人们有的挥铲加煤,有的调钢翻坯。一脸漆黑,汗水直流。
巨大的轧机快速转动,工人们用沉重的铁钳,翻动,推送钢坯。咬紧牙关,浑身用力。
热精整的镗床上,堆满红彤彤的轧制钢材。四处冒着强烈的光焰。行车在上空滑上滑下,掉起大捆大捆的钢材。
我的心快速跳动,惊惧无比!这就是我的工作?这就是工人的工作?
我不知该笑,还是欲哭!
年青而未涉世的我,就这样开始了工人的生活。老工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心里也许在想,怎么是一个文弱瘦小的小子,一双拿笔的小手,怎舞的动笨重的钢钳?
粗壮的昭通人组长,强给我一把又重又长的钢钳,一根又重又长的钢钩,大喊着把我交给三十多岁的高大师傅,让他带我,教我。
〞有力气,反应快,吃的苦就行。〞师傅无奈地看我。我拼尽全力,咬着牙,尽力拖着一条一条滚烫的钢条,汗水一下湿遍全身。
终于熬过一夜。手掌全是血印,满脸污垢,一身湿透,皮鞋也烫的糊臭。
跟着师傅们在大池泡个澡,回到多人住宿的上床,躺下就进梦乡。
碧蓝的天空下,一片片绿绿的田野。乡亲们一边做农活,一边舒心啍唱。
炎炎烈日,艰难挖田,累了,喝口水,看看蓝天。挑柴路上,汗流满面,停下,歇歇脚,看看美丽山林。
天亮了,美梦已消失,又要去轧钢。
又是高温,高热。被喊,被骂。牙咬的紧紧,使出吃奶的力。手一软,钢堵了一大片,又热,又烘,又紧张,又危险·····
这就是我做工人的感受,一做就是十年。夜里全是疼,全是泪,全是欲逃的梦。
还是乡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