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没有5月1号到期的凤梨罐头?”
“今天几号啦?”“4月30啊”“是啊,明天过期的东西我们不会摆出来的。”“还有两个钟头哎,这么早就收掉了?”“过期的东西没人要的,人家要买也得买新鲜的。”“新鲜新鲜,什么新鲜啊?就是你这种人啦,贪新忘旧的。”
-------------《重庆森林》
晚上十点半,我终于下班了。夜里的城市没见到月亮,从公司坐五站地铁出来,已经是十一点。
一出地铁站就看见稀稀拉拉的夜行人里,微驼着背的他,横跨在电瓶车上看着马路,突然夹起香烟猛吸得烟头亮闪闪的,又急促地一口吐出团团烟雾,模样焦急而懒散。
入冬了,风大,他缩了缩脖子,昏黄的路灯下,剪影好像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
我快走到他身边,他没有回过头来。
直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掐灭了烟头,摆正车头。
依旧没有看我,满脸冷漠。我知道,这是在怪我下班又晚了。已经连续半个月,险些赶不上地铁的末班车,回到家就是十二点,连洗都懒得洗直接躺在床上。
我有些愧疚,但也有些小小的怪责的恼火,熟练地跨上车去,赌气没有搂住腰,只抓住了车的后座,车猛地开走了。
夜深了,经过空空荡荡的公交站台,冷冷清清的街边商铺,一路无言。
我们耳朵里都塞着自己的耳麦,风噗噗地刮在脸上,干燥得要流鼻血。他哼起了《forever love》,而我在听《黑色毛衣》,一辆车上,两个世界。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是两小无猜或者爱情长跑,恋爱十几年已经进入疲怠期了?
事实上,在一起也不过一年多而已。
这一年多,我们都从大学里毕了业,找了一份平庸的工作,在距家1200公里的大都市里奔波,在一间14平米的房子里拥挤,听着一口吴侬软语的老人们争吵,买了一箱子泡面当作宵夜。
这一年多,自媒体爆炸了,用微信的人多了,网络节目丰富了。即便是十二点到家,我们把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也是相隔甚远,各自对着手机或呆滞或傻笑。
远远看去,神情和肢体一定都极其落寞。
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坏掉的冰箱,不管是什么,保质期都太短太短。
其实我都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和他聊天了,哪怕仅仅是一年前,我们都曾在飞驰的电驴和山水间肆意笑谈,把手机丢在背包里,一整天不曾拿出来。
就像杜西西那天打电话说,好想回到一年前,和你们坐在草坪上喝啤酒。可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时间和它所带来的附属效果,还有什么是不能重来的。
如果我演砸了一场话剧,还有下一场;如果我唱砸了一首歌,还有下一首;如果我考砸了一场试,还有下一次;如果我谈崩了一个合作,还有下一个。
可是如今,无论怎样努力,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无法让科技倒退,智能发明收回,人与人之间的社交模式停滞不前。无法让爱情保鲜,亲人永在,二三十岁的我们心情如同十几年前一样透明光亮。
我看着人们一蜂窝去抢占着新市场的码头,争相谈论着站在风口的事物,好像天花乱坠百家争鸣,但细细观察,竟都是一样的说辞和一套的行为动作,仿佛有一双大手操控着亿万木偶。
我湮没在没有立锥之地的地铁车厢里,听见手指触碰屏幕所发出的生硬响声,看见一张张疲惫冷漠的脸,竟然觉得有一丝恐惧。
而自己,竟然也无甚区别。
越来越少跟朋友见面,越来越多说“呵呵”和“么么”,却越来越没有空隙去拥抱和接吻。
有人说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浪人?有时说生存在这里,每个人都带着好几个灵魂,拼搏厮杀,左右逢源,寂寞疗伤。
多少人数十年间看惯了繁华浮世,突然想要回到平凡无奇的故乡?
然后,沉寂的回忆就聒噪起来,童年的蝉鸣和星水在脑子里挣扎叫嚷,田园将芜,胡不归?胡不归?
喧嚣了不少时辰,感怀了无数文字,最后还是留在了这座时间飞逝的城市。
时间永远在奔腾向前啊,三十年前的人一定也同今天的人一样有着迷茫无措和痛惜,哪怕回到过去,也得不到快乐,对吧?
他们问。
我不知道啊,毕竟,这世上的聪明人们,都还没有制造真的time machine 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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