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我们兄弟姊妹五人一定要回家看奶奶。伯父家三小孩，我的堂哥，我的堂姐，我的堂弟；我家俩姐弟，我和我弟。我们兄弟姊妹都是她带大的。我的堂哥1978年出生，我的堂姐1979年出生，我1980年生，我的堂弟1981年出生，我弟弟1982年出生。看着这个年龄你就知道我们五个人的童年因为奶奶是紧紧连在一起。

春节，围着火炉，坐在奶奶旁，听她忆起我们童年的故事。

奶奶说，哥哥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孩子，全家人都喜欢他，连隔壁家的大奶奶都喜欢哥哥，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哥哥吃。我们几个小的有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吃。谁叫他是老大呢！农村有句俗话说，爷爷奶奶爱头孙。哥哥生下来就体弱，小小的他就得“百日咳”，足足咳了一百天，可把全家人折腾坏了。奶奶说，夏天，那时没有风扇，你哥哥晚上睡觉一定要睡到屋外的禾坪上，大人担心深夜有露水，对他身体不好，待夜深了就悄悄抱他回家睡，可是他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只要一进屋就醒过来，然后不停的哭闹。没办法，只好又抱着他睡到禾坪上。奶奶说，这样的夏天持续了三年。现在你们条件好了，不仅家里有风扇，现在都还装空调了。你看肖杰暑假（我堂姐的小孩）在这住几天，家里还给他装了空调。我们那个时候日子还是苦的，你们也跟着吃了些苦。而我们在那时倒不觉得苦。三年，奶奶就是抱着哥哥用门板架起的临时床睡在禾坪上睡了三年。在那个没有风扇，没有蚊香的酷暑里，真不知奶奶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听着，都沉默了。

我弟打破这种沉默，风趣地说，老哥，看你现在是我们兄弟姊妹五人中最老实的一个，没想到你小时候也有这么“调皮”啊！听老弟这么说，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而我知道，就因奶奶带哥哥在禾坪上睡了三年，哥哥每年回家给奶奶的红包都是我们兄弟姊妹中最大的。

奶奶说，要说小时候调皮呀，不是你哥，倒是你陈志丰（我弟）呀，你的小时候是最调皮的了！每天玩得找不到人影，你外婆家又离得近，你今天在这边，明天又和你外婆村的人跑到外婆家去了。可没把人给急死。你父母又不在家，常年在衡阳上班，我带你姐弟（我和我弟弟）俩最操心，责任心最重了。

记得有一年清明节，你放学不回家，你和你外婆村上的孩子结伴去你外婆家，你外婆家和我们家对门对户中间隔着一条大堰，经过大堰有一座桥，平时都是往桥上过。那天堰里放匝门好大的水，你看着外婆村上的孩子从匝门上经过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你也往匝门的铁槽里走，结果你没走惯，没走两下就掉到了大堰里。眼看大水就要把你冲走。你外婆村上的孩子赶紧呼救，刚好田地里有个放鸭的中年人，听到呼救声就跑了过来，还好当天早上下雨，你手上拿着早上撑的雨伞还没丢，凭着那把雨伞和那个好心的大伯把他从堰里救了上来。

我记得这件事，那天奶奶急的都要哭了，万一大水把我弟冲走了，该怎么办？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怕没法向我父母交差。后来奶奶心有余悸，还特地跑到要翻过几座山才能到的姨奶奶家给陈志丰看了个“八字”。八字上说，陈志丰要防水，不能下河下塘洗澡。奶奶还真不让陈志丰下河下塘洗澡。直到十多岁了，他才偷偷和同学跑到水库里洗了个澡。

我还记得自我弟掉堰里之后的几个傍晚，奶奶都用“捞箕”，一个像舀水勺子一样的东西，有个长长的手柄，用竹子编制成的。放一个鸡蛋在里面，然后牵着我弟走到老屋门口的池塘边，用捞箕在池塘边做三下捞东西的样子，然后一边喊我弟的名字，一边往回走，一路喊一路往回家的方向走。我问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做？奶奶说是，我弟掉堰里，吓到了，要把他的魂捞回来，喊回来，省得他晚上做噩梦。

我们都打趣地对老弟说，还好当年你手上有把伞，还好当年碰巧有人在放鸭，还好当年奶奶把你的魂喊回来了，否则……哪有你今天呵！我弟感激地望着奶奶，我们都瞧向奶奶，岁月在她的脸上刻画着条条印痕，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迈着矫健步伐满屋找我们吃饭的奶奶了。

奶奶接着说，那时伯父家包了村上的一口塘。每天你伯母就要我堂哥和我堂弟去扯鱼草给鱼吃。伯母说，你们每天都要把篮子装满了草才可以回家。堂弟每天一大早就回家了，而且篮子里是装得满满的一篮草。哥哥每天都要忙活着大半天才把篮子装得满满的回家。伯母奇了怪了？然后就来看他们各自篮子里的草，结果哥哥确实是满满当当的一篮子鱼草，而堂弟却是篮子中间空的，上面盖了一些草，看起来确实也是满满当当的一篮子草！伯母发现了这个“秘密”，也不做声。但是她改变了扯草的规矩，每天扯的草结果不是用一篮子来衡量而是改用斤数来衡量。每天每人必须完成十斤鱼草。这样大弟就没法“投机取巧”了。每天和哥哥一样老老实实的完成十斤鱼草。

我们听奶奶说着这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原来大弟现在做警察啊，这都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小时候就会和父母斗智斗勇的呀！我们越发笑的合不拢嘴。

奶奶说，你们兄弟姊妹五人，你姐姐小时候最乖巧的 。小小年纪就会帮家里扯猪草、洗衣服，做饭。八、九岁大家里洗衣服都是姐姐一个人包了！而我印象当中记得比我大一岁的姐姐确实很能干。她炒的饭特别的好吃。我记得那时我们都是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去学校上学，而姐姐每天像个小大人似的把锅架在柴火灶上，一边烧火一边炒饭，她麻利地挖一点猪油放锅底，把昨晚剩的饭放锅里去炒，撒点盐，放点豆油，就可以吃了。那时奶奶做好的饭我有时不吃，偏要跑到伯父家吃姐姐做的炒饭，然后吃完就和她一起去上学。

奶奶说，陈小丹是你们这几个人当中小时候胆子最小的一个。那时家里来了陌生的客人她都不敢回家，自己的外婆就住在对面村过来看她，她都躲着不见。奶奶说，那时真担心陈小丹读书读多了，读傻了。

我记得那时因为我父母在衡阳工作，家里没种田没种地，爸爸妈妈只要求我和弟弟在奶奶家好好读书就行。于是我每天就喜欢捧着本书看，我特别盼望爸爸妈妈回来，他们回来就会给我带书回来，我一头栽进书里，总出不来。我记得那时我看了很多的传说故事，印象最深的是《柳毅传书》。我奶奶知道我喜欢读书，但她担心我只会读书，把书读傻了，像温室里的花朵见不了太阳。所以，她总是说，你那么喜欢读书，读了那么多书，但是你胆子那么小，发挥不出来，有什么用呢？你胆子要大一点，又没人带刀割你的舌头，你怕什么！

渐渐地，生活上我仍胆小，怕黑。但在学校里我就特别的出众，我学习还不错，又会唱又会跳，学校的各项活动都有我的份，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我。

多年后我那胆大、能干的姐姐长大后当了护士，后来改行在广州做生意，而我一生和书有缘，读书，教书，梦想有一天能写书。因为书的力量，我胆子也渐渐的大了，奶奶不再担心我让书给读傻了。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童年故事，我们每回一次她就和我们说一次，生怕我们给忘了！每说一次她眼角都挂着浑浊的泪，不停的擦不停地擦。而我们虽然每听一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那些远去了的童年故事，让我们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爱与温暖，感受到了生命成长的轨迹一去不返却在记忆深处生生不息。

奶奶今年八十多岁了，我也是奔四的人了。不知听奶奶说童年故事还能听几次？我珍惜我们的童年记忆，我珍惜奶奶和我们讲童年故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