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藤树下
清晨,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惊动了梦中的我。夜里睡得太晚了,眼皮都困地无法睁开,用手摸了半天,才从枕边摸出手机,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短号583,他的!
手机从手中滑落,刚睁开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不接,睡!手机铃声整整响了55秒,才停止了振动。
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是一张脸,戴着眼镜,黝黑瘦削,嘴角很深的“令”字纹,小眼睛乌黑发亮,盯着我。
他本与我无关,是朋友介绍的准客户。我想起来了,那是个夏天,他带着个女的,这女的看起来比我还要小几岁,但丝毫不妨碍我后来喊她嫂子。
“嗡……”手机又开始震动了,我再次摸出手机,短号583,还是他。我撂下了手机,不接!
我和他的生意没做成,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成功地接近了我,并成了所谓的好朋友。
对,他那时唾沫横飞着各种各样的不如意,生意失败,媳妇跟别人跑路,扔下还在吃奶的儿子,谈到伤心处,镜片都能模糊他的双眼,于是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扯出一小块布,慢慢擦拭着。可是只要一谈到过去,他眼睛里先前的暗淡就一扫而光,变得神采奕奕了,这种变化常常让我以为这是回光返照般的恍惚,禁不住为他惋惜和担忧。
毕竟人的过去都是辉煌的,只是眼下落魄而已,好像这也成了人与人之间不成文的套路。人在谈论过去,好像都是如此,就连说话四处跑风的老刘不也这样吗?
“我在天地一号当班长的时候……”老刘眼睛里星光闪闪地说,我还记得曾经自己写过这句话。
“老年人常思既往”,没劲!
这是第三次了,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不是583,而是一个陌生号。我闭着一只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自语:“亲情号我都不想接,你觉得陌生号我接么?”我歪着嘴露出智齿嗤笑一声,一把扔出手机到床尾。睡觉,接着睡觉!
那张脸又出现了,小眼睛,八字眉,金边眼镜,令字纹,面皮黢黑。“爸!以后您就是我亲爸!您是我兄弟的爸,就是我夫妻俩的爸!”
他们真的跪倒在父亲面前,“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个秋天的午后,就在庭院里的柿子树荫下。刚磕罢,树上就掉下来一个熟透了的火红柿子,“吧唧”一声砸在了他头上,顿时柿子就像大号手雷一样炸开,柿子汁液顺着眼镜框直往下流。
“鸿运当头,好,好,好兆头……”他自语着,一边摘下眼镜,接过老婆手里的纸巾,擦着脸。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记不得帮他多少次,给过多少钱了。
我觉得,我可能不能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他这样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怎么睡?起床!
就在起床的恍惚中,一丝电光从脑海闪过。我大概记起来了,就在三天前,他好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在上海不如意,挣不到钱,还问我在哪,我随口说我在……我不善撒谎,也觉得毫无必要。那好像是在深夜,我迷迷糊糊地接了他的电话。
然后,他就说过两天要离开上海,不想干了。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说笑。因为他是喝醉酒打的电话,当然,他不醉酒是想不起来我的。
他没有家,确切的说是欠的债太多了,不敢回家,只能暂时住在外地老婆的家里。当然,住那里也没白住,老婆又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叮铃”,手机响了!是条短信。“弟弟,我回来了,到县城了,打你电话咋联系不上啊……”
是的,你从上海回来,应该回到你那个家去,那里有你的妻子,有你的儿女,而不是来我这个地方!
我忘不了我出差洛阳的那次,他从西安坐火车连夜到洛阳,在酒店房间里,跟我喝了一整夜的酒,叙了整整一夜的兄弟情谊。
天亮的时候,他说:“弟弟,我在西安投资个项目,基本上谈好了,但钱也花差不多了,请人家吃饭签约就能拿下了……”那时,我手里比较宽裕,就帮了他。
再后来,时运不济,河东转河西我也欠了债。但每次他有困难,我还是慷慨解囊,甚至连他的儿子在外打工,遇到困难也是我出手相助……
但眼下不同往日了,毕竟我这几年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在困境中,况且也尽我所能地帮他了,实在没有余力了……
我的心不由沉默了,大概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吧,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在他,或是“趋利”,而在我,却是想“避害”。因为,我付出的足够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是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我没有回信息,也没有回电话。而他也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信息。
风清云淡,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似的。你看,这多好,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处理么?我们中国人很聪明,有些话是根本不用讲出来的,只需意会即可。你不说话,他反而能理解得更透彻,但你讲出来,就会显得心胸和格局分外小了。“此处无声胜有声”估计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在心里说,不是你联系不到我,而是我不想再和你有交集,因为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因为我还要前行,而前行就意味着要卸下重负,是不得不跟往事挥手的。
还是相忘于江湖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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