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很容易,随随便便写点日常琐事,偶尔有些感怀,有些鸡汤,几百上千字也是很容易完成。写作又不容易,尤其是面对内心,剖开内心,写下心事,把五脏六腑暴露于阳光下,这是需要勇气的。
有本书我看了很久,作者是心理学家欧文亚隆,开张第一篇就是与母亲恩怨情仇。
欧文对母亲充满了愤怒和怨恨,认为所有的不幸都是母亲造成的。
八岁那年,母亲带欧文去看电影,电影院里有很多座位,他母亲偏偏就坐在小混混的旁边。小混混不爽,让他们走,他母亲非但不走,反而还对小混混冷嘲热讽。
小混混不能拿他母亲怎么样,但随时都能拿欧文出气。从此欧文就生活在胆战心惊中。欧文想看电影,就得在开演之后蹑手蹑脚地进去,摸黑坐到最后一排的位;而且要在电影结束前赶紧溜走。他担心,被小混混发现,被海扁一顿。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始终贯穿着他的童年。
欧文喜欢他的姑姑,母亲对姑姑却很刻薄:贫穷、懒惰、短视、土里土气不知自尊......
在欧文眼里,母亲虚荣、一意孤行、爱管闲事、疑心、满怀敌意、抱持强烈偏见和不可理喻的无知。他从来不记得曾和她共度温馨的时刻,也从不以母亲为傲。她是个刻薄的人,对任何人都有刻薄的批评。
欧文讨厌母亲的言辞,讨厌她的口音。他和妈妈斗争、反抗她、向她大吼大叫、逃避她,最后,在青春期中期,干脆不再和妈妈说话。
欧文,终其一生,都想要逃离过去,逃离故乡,逃离母亲。
75岁的欧文,梦到了母亲,梦到了他不愿意再说话的母亲。
......
母亲说:“每天晚上我由店里回来都只听到一片静寂,你根本懒得由书房上楼来看看我,甚至连招呼都不曾打。你从没问过我今天工作辛不辛苦。如果你根本不和我说话,我怎么可能聆听你呢?”
“妈妈,但不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觉得是责备、批评。我得避开你的批评。这些年来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够差劲了,不想再听到批评。”
“你有什么好觉得差劲的?这些年来,你爸爸和我在店里辛苦都是为了要让你读书。我们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有多少次你打电话到店里来要我帮你带东西回家?铅笔啦、纸啦,只要你打电话来,不论早晚,我都会留下你爸爸应付一整屋子的顾客,跑过整条街去帮你买。邮票也是,还有笔记本、墨水、原子笔。小店员艾尔对你羡慕得要死,他父母什么都没给他。在店里把你叫国王,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就像国王一样,我哪有批评你。”
“妈妈,”欧文说:“我只是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批评一样。我知道你对别人总是称赞我,你向旁人夸我,只是从不告诉我,从不当我的面夸我。”
“欧文,那时很难和你说话。你不只是对我,你对任何人都这个样子。你博学多闻,大家都有点怕你,我也是如此。
但让我告诉你,欧文,我受的罪比你还多。首先,你也从没对我好言好语。我为你煮饭,煮了20年了,我知道你爱吃,我怎么知道的?因为盘子和碗总是干干净净的,可是你从没有称赞一句,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有过吗?”
“第二,我知道你在我背后也从没说过我的好话,至少我有说过你的好话,欧文,你知道我向旁人夸过你,但我知道你总以我为耻,不论人前人后。怕我的英语、我的口音,怕我所不懂的一切,怕我说错话会丢你的脸。”
欧文惭愧地低下了头,理解了母亲的不易。
“我20岁那年到美国,那时一周6天、每天12个小时,都得在缝纫厂工作,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有时到8点。工作前两小时,清晨5点,我还得陪我父亲走到地铁旁的书报摊,帮他拆报纸。我的兄弟从没帮过忙也从没有寄钱来。
然后我嫁给你爸爸,一直到老,我每天都在店里工作12个小时,还得理家煮饭。我一年忙到头,总是忙上忙下的,我有撒谎吗?”
“每个月,我都搭火车到纽约去,送食物和钱给你外公外婆。后来你外婆住进了疗养院,也是我出钱,我每两周去探望她一次,家里还有谁会管?没有人!
你舅舅每隔几个月才会去看她一次,带一瓶七喜给她,等我下一次去的时候,只会听到她一直说你舅舅的七喜多棒。甚至她失明之后,还躺在那里,抱着空空的七喜瓶子。
我还不止帮助你外婆,家里所有的人——我的兄弟赛门和海米,还有丽娜、你的汉娜姑姑、我从俄国带来的艾比舅舅,全家全是靠着那片肮脏的小杂货铺过来的。没有人帮过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感谢我。””
“谢谢你,妈,谢谢你。”欧文深深吸了口气,吐出这几个字。
谢谢你,是很简单三个字,为什么花了50年的时间才说出口?
以上是书里的对话,母亲与孩子敞开心扉的对话,母子多年的隔阂随之消解。法国谚语“理解了一切,就原谅了一切。”
原生家庭的印记无处不在,子女与父母的隔阂,大都源自对彼此的不理解。
放下对父母不合理的期待,父母也是凡人,也会犯错,从内心接纳普通真实的父母,接纳真实的自己,活在当下。
参考
《妈妈及生命的意义》
作者:欧文 - 亚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