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帮助自杀者?这涉及一个复杂的伦理道德问题——人有没有自杀的权力?
有人认为自杀是个人自由与尊严的终极体现。我目测,抱持这种观点的人还不少。
尽管词穷的时候,我们可以用生命价值、家庭责任、社会责任之类的理由来责备自杀者,但试想,如果人连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都没有,那么所谓的生命价值、家庭责任、社会责任体现的又是谁的自由和尊严呢?
当然,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我始终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帮助自杀者。
我并非无缘无故地坚持这一观点,在我坚持这一观点的背后隐藏了一些基本假设。
1.
基本假设一:生命是宝贵的,因为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而且这一次生命十分短暂——终有一天,我们都要死亡。也就是说,不论生命有没有价值,不论个人有没有自杀的权利,都不应草率、过早地结束生命。
遗憾的是,这般草率、过早地结束生命的案例好多。比如丰村王家湾王丁富的妻子刘英,自杀身亡时结婚还不满三年,享年二十三岁。
那年头,丈夫王丁富还在附近的一家煤矿上班,除了午饭时间,白天大多都不在家,屋里屋外的活自然都是由他父母和妻子来负担了。
当年的双抢时节,有一天因为太热,刘英不高兴出门干活,婆婆就骂她「好吃懒做」,并要求她必须出门干活;刘英断然拒绝了。婆媳俩因此发生了口角。
王丁富中午回来时了解了事情经过,便与妻子理论,认为妻子作为晚辈不应顶撞母亲;刘英则认为王丁富作为丈夫不替她说话也就算了,反而「教训」她,明显是母子俩合伙「欺负」人,因此又是一场激烈争吵。
争吵的过程中,王丁富认为刘英「实在不讲理」,「顶撞长辈本来就有错,说一下听着也就算了,反而还顶撞起了我」,「气愤」之下,就动手打了刘英。
午饭过后,王丁富还是照常到煤矿去上班,但留在家里的刘英一直没有消气,而且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等王丁富出门,她就拿起自家的农药猛喝。
喝完一瓶农药,因为没有当场死亡,她担心死不了,便又冲出门,跳进门前的水塘里;人刚跳下去就断气了。
…………
你说,我们怎能任由生命这般草率、过早地结束呢?
2.
基本假设二:大多数人自杀不是为了宣告自己对生活情境的控制或对生死的自由选择,而是因为生活无法忍受、事情无法收拾了。
这让我想起丰村杜家湾的一个案例。死者杜陈氏,年仅三十岁,喝农药自杀身亡。
杜陈氏是个很勤劳的女人,她与丈夫租种了很多田地,白天忙田地里的活;到了晚上,两口子还会一起出去捉蛇、乌龟、甲鱼……
时不时地,杜陈氏说生活压力大、大到无法承受,有意无意流露喝药死掉的想法。
当天,临近中午,夫妻俩在田间劳作,烈日暴晒下,杜陈氏又一次表达了要自杀的愿望。当时,她丈夫也烦闷,就冲她嚷了起来。
话赶话,丈夫就讲,你要喝药又不是没瓶子,老说喝药死掉算了,可也没见你喝。
话音刚落,杜陈氏就操起搁在田边的农药瓶子灌了起来,丈夫去夺时已然来不及了;等把瓶子抢过来时,她已经喝下去一小半了。
丈夫叫来人,一起将杜陈氏送医院抢救。在路上,丈夫懊恼地说杜陈氏傻,杜陈氏倒显得很坦然,说她感觉太累了,早就想死了。
从田间抬出来,由于天气太热,再加一路颠簸,杜陈氏还没到医院就气绝身亡了。
…………
你说,这般因生活难以忍受而自杀的人不得拯救吗?
3.
基本假设三:自杀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在许多情形下,完全没有必要自杀。
这个基本假设绝不是乱讲,沼村张湾年仅二十三岁的张四自杀死亡就是一个典型。
张四当时是张湾生产队的会计。那一年分田到户,村里派人来查账,发现他只记有总账,没有明细账,这样就有许多说不清的情况了。
村里和队里都怀疑张四经济上有问题,并对他做出了在当时看来是十分严厉的处分——撤销他生产队会计职务,任命新会计来接替他。
张四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枉和委屈,但又苦于确实没有记明细账——靠一张嘴是讲不清的,所以他就到附近的水库里投水自杀了。
他用绳子把一块石头绑得紧紧的,然后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沉到水库里了。
一开始,大伙儿都以为他因为账目不清的事躲了起来,或因为心情烦闷到哪里去散心了。直到半个月后,尸体浮出水面,被村民发现。
「他寻死的目的无非是想证明他自己的清白,让冤枉他的人知道冤枉他了。」村民回忆张四的自杀,大多如此理解他自杀的目的动机。
事实上,张四死了确实让人觉得他是被冤枉的,那些冤枉他的人反而有点把他逼死了的味道,去查账的人也有心理压力;但仅此而已。
可惜的是,苦了张四的妻子儿女。要知道,当时他妻子还很年轻,也才二十岁出头,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才两岁,女儿不过几个月。
…………
你说,这般自杀死亡是解决问题呢还是制造麻烦呢?
4.
基本假设四:许多人是一时冲动自杀的,许多自杀未遂者后来对自杀行为都十分后悔,并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自杀。
但是,并非所有自杀者都那么幸运,还有后悔的机会,比如李村的兰枝,非常冲动地喝了农药,救治已来不及了。
李村是娘娘庙村附近的一个小村。那天是星期天,是娘娘庙镇的集,兰枝起得非常早。兰枝起床后,准备到集上转转。那时辰,她十三岁的儿子沐虎还睡着。
兰枝在集上转了一圈,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后来有人说,这意味着她在给自己买寿衣呢);转累了,就回家了。
她回家时天还挺早的,但已不见沐虎了。看见沐虎大伯家的孩子过来,一问才知道,沐虎上娘娘庙打游戏机去了。
娘娘庙镇上有一家游戏厅,好多孩子上那玩。为此,兰枝教训过沐虎不知多少回。
兰枝在游戏厅找到沐虎,揪着往家走。一路上,兰枝叫沐虎保证再也不去打游戏,沐虎就嘟嘟囔囔地说往后再也不去了。可类似的话沐虎已经说过很多次,兰枝压根就不信,她觉着得想点别的法子,让沐虎记住这个教训。
兰枝顺手抄起一个笤帚疙瘩,照着沐虎的身上打了几下。那笤帚疙瘩绑得松,没打几下就散了。兰枝就另找了一根鞭子打沐虎,可兰枝觉得一点也不解气,甚至越打越生气,越打越伤心,最后扔了鞭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接着,兰枝就跑到厕所里头去了,过了一会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农药瓶子,冲着沐虎大嚷:「你把我气死了!」
后来,隔壁的大伯叫来了几个人,把兰枝抬上一辆「三码子」,往娘娘庙镇医院拉去,可是兰枝在路上就断气了。
…………
你说,是不是得跟这般冲动的自杀者讲一讲道理呢?
5.
基本假设五:无论如何,生命的目的、社会发展与人类进步的目的都不应与自杀沾边。
十分遗憾的是,身边还是有许多的自杀事件发生了。
6.
这许许多多的自杀事实迫使我思考:什么样的痛苦如此深重,以至于那么多人要亲自扼杀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人比自杀者更需要得到帮助?还有什么问题比自杀问题更需要得到重视?
在我的思考中,我越来越同意迪尔凯姆的观点——自杀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这也意味着,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对自杀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