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时,晚霞散满了天空,映照着路上的一家四口,拉下来长长的影子,两个男孩在前面跑着打闹,还时不时不忘啃一口手里的桃子,转头就跟母亲抱怨了一句:“再也不要拔草了,都快被蚊子吃了。”说完还不忘挠挠胳膊上的红包,前面推着手推车的父亲闻听,“那你咋不说桃子有多好吃呢,不拔草,怎么有那么好吃的桃子呢?”说完放声一笑,笑声在桃园间的小道上久久回荡……
记忆中,童年的时光似乎总也离不开桃园,家里有片桃园,约摸有四亩地的样子,是承包地,具体的承包过程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父亲曾经多次提起:“小时候你们哥俩都喜欢吃桃子,索性便承包了桃园。”当然,那时说来也只是哄我们两个开心罢了,而在我们哥俩,听闻父亲的话,却可以开心好一阵子。
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桃园很大,干活总也看不到尽头。上小学的时候,夏天的周末大多是在桃园里度过的。那个年代是没有什么辅导班、兴趣班的,农村孩子的周末往往是在河边、地里撒欢、干活,而我们哥俩往往被安排去桃园里除草。夏天天热,所以薅草最好的时间是清晨和傍晚,没有太阳晒,偶尔还能能享受一点凉风,对于在地里干活的人来说,那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周六早上太阳还未升起,天已大亮的时候,我们哥俩便早早地来到了桃园,一人一行,便开启了我们的周末模式。彼时人小,还没有个锄头高,只能依赖于手薅。薅草还是要讲究技巧的,要想干得快,就必须蹲下来,手掌张开,虎口朝前,抓住草的底部,用力拔出,两手交替进行。脚下还得随着薅草的进度随时挪动脚步跟上,桃园处于一块岭地上,地里满是碎石头,尤其是岭地中央还有大块的石头,土壤相对结实一些,所以薅草的难度就增加了,往往薅了没一会儿,就累了。最恨的是碰到一种叫做“灰菜”的野草,这种草根扎的很深,大一些的三四十厘米,小一些的也得十几厘米,遇到这种草,得站起来,弓着腰,双手抓住贴近地面的根部,两脚扎实,憋住一口气,两臂用力,斜向上薅,稍不注意,就容易因为惯性坐在地上,薅完后还得大喘几口气。往往没多久就得休息会儿。
我哥打小就闲不住,家里人都说他“腿长”,转眼就不见人影,干起活来也是麻利,而我似乎总是在想着怎么偷懒,一起开始的,基本是没一会儿我便落在了后面,开始还想着加油干,不能落下了,便接着呼哧呼哧地闷头干活,但是时间一长,又被落下了好大一截,反复几次,索性便摆烂了,慢悠悠地干着,还时不时借口“喝水”“尿尿”偷个懒。每每这个时候,我哥总会说:“赶紧的吧,你干不完我可不给你帮忙,下午爸妈回来就凶你!”“凶就凶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边嘟囔着,边不屑地把刚薅在手里的一把草随手一撇,散得到处都是。但是手里的动作依然是没有加快,因为次数多了,我也知道,最后我哥总是会给我帮忙,即便是爹妈回来给告状,顶多也就是被爹妈说两句,带回的零食也不会少了我的份。
休息的时候是我们最享受的时候,爹妈早上走之前会给我们留几毛钱,让我们热得时候可以买根冰棍解解渴、消消暑。买冰棍的活儿往往是我去,这样就可以不用薅草了,还可以在路上多墨迹会儿,当然时间也不能长了,要不然冰棍就化了。那时的冰棍,一毛钱一根,好一点的两毛,我们吃一毛的,可以多吃几根。冰棍很简单,就是水里加上香精、糖精冻成的冰块,但于我们而言,是难得的解暑佳品。哥俩坐在父亲在果园里搭建的茅草屋里,扇着扇子,不时舔上一口冰棍,那一股冰凉,由口入喉,慢慢滑进去,蔓延到身体的各个地方,最后在肚子里慢慢消去,那感觉就两个字:舒坦。
薅草最难熬的时候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这个时候爹妈也已经放工回家了。而我也有了更多偷懒的时间。此时太阳虽已落山,但是热气还未散尽,而蹲在桃园里,地上有草,上面有浓密的树叶,就像处在一个大蒸笼里,很闷热,所以没一会儿汗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手上还蛮是土,擦不得脸,只能用胳膊来回地蹭蹭,以免流进眼睛里,辣眼睛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可是原本就因为薅草,被草叶拉了一道道红印子的胳膊,当碰到汗水的时候也是吱燎燎地疼,所以即便再热,也得穿着长袖的衣服。最可气的是蚊虫在这个时间也慢慢地开始了活动,稍不注意,便会被花蚊子在脸上、腿上,凡事露肉的地方叮上,一下便会出来一个大红包。这个时候的我总会一遍遍地念叨着:“回家吧,回家吧……”爹妈他们全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地干着活,时不时我妈还丢给我一句:“你再磨叽,就揍你,赶紧干活!”没办法,我也只能继续在那个蒸笼里继续煎熬着……
而今,离家在外已多年,桃园依旧在,只是好多年再也没有薅过草,只有电话里时常还听妈妈说在薅草。每当此时,我总会看见,那个傍晚,晚霞散满了天空,映照着路上的一家四口,拉下来长长的影子,笑声在桃园间的小道上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