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柏婉开始在“丸久”,一家日式大型连锁百货,其中的一家日式餐厅“西原”当服务员。她干的是兼职类,因此每天上晚班,上班时间晚,每次最后一批离开大楼。
柏婉现在比起初来时适应多了,熟手们对她态度也好些了。还记得才来的时候,一天能洗上几百个日式茶杯,擦无数个餐盘,挨无数次批评,晚上下班时已是身心疲惫。
几天下来,她想放弃离开。可是她念及自己能力不足,又毫无家世背景,甚至连上学的机会都是申黎提供给她的,她根本没有资格挑剔工作。
以前有阿婆护着她,没吃过苦,这份工作能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真实的社会,她想要历练,想要成长,就必须坚持。
工作的这段时间,她有了个大概的总结。越高级的餐厅可能对服务员的要求越多,还有就是给日本人打工,工资低,强度大。给她们服务员分配的吃饭时间短,还只能站着吃。工作期间分分钟都要求你利用起来,工作时长、强度加工资平均算下来,服务员纯粹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她工作的这家日式料理店也属于连锁类型,分店遍布日本和中国各大城市,而中华各店总代理是个几近六十岁的日本老头儿,大家私下都叫他桥本。他隔三差五会去各个城市的店里视察视察业绩,顺便帮帮忙。
别看人家上年纪了,一手一个上菜的大餐盘都不在话下,动作比一般生手服务员还麻溜儿。要是来店里瞧见新人做事,绝对会过去插一手,对着那人就是叽里咕噜一串日文。要是那人愣着没反应,他管保把那人推到一旁,自己亲自上手,留下一脸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新员工。对柏婉是这样,对在柏婉后来的也这样。
他腆着个大肚腩,依旧穿衬衣西裤,腰背儿挺得直直的,柏婉觉得,他的头若是再往后仰点儿,他那眼睛怕是只能看着天花板了。老头儿除了在跟厨师长聊些事务的时候笑笑,平常那张皱巴脸一贯是垂着的。眼睛小到好似只有一条缝儿,有睫毛也是看不大出来的,拿了眼儿看谁就像是在狠盯着谁。
店里的大小碗碟儿从日本空运来的呢,模样精巧,那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人摔了都行,东西摔不得,摔一个他可心疼得哟。 做错了事,或者做得不和他的意,又或者是不小心打翻了碗碟,不打你,只训你,然后一整天都用恨恨的眼神跟着你。大概店里的人也只有厨师长不厌恶他了,因为他一来店里弄得大家神经高度紧绷,生怕失了手。
她现在出了厨房,在厅内实习。餐厅生意火爆,每天都会见到各种类型的人。不仅要为食客服务,碰到脾气火爆的,还得受气。再加上前辈们的呵斥和训诫,她早就又忙又累晕头转向了,哪里还念得起自己昨天在楼道里救了个人。
直到正午,佐藤敬野走进店里,柏婉才记起昨晚的情景来。看到他,她就迅速溜进了厨房,找了点杂活儿干。她立在那,估计又得去给他点菜。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空气能瞬间冻僵个人呢,躲着他总比对着他那张苦瓜脸强。
其实佐藤敬野早在走在店外的时候,不经意间的一瞥,就发现了她。他就觉得他是见过她的,看来没错,原来在这儿。
他进到店内却不见她人了,等坐下,她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了。女子会细致地给初来客人介绍调味品,态度极好,动作温柔端庄。她左转转右转转,唯独不见她靠近自己坐的桌子,眼神也故意与自己避开。他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见到他是这样的反应?
柏婉想着,昨晚他那样子,应该不知道蹲他旁边的是她吧。而且她不能一直留在厨房内,估摸着有人给他点单了,就出去了,时不时的在餐厅内来回转溜着。
做服务员的嘛,得手脚勤快,眼观八方,耳听四路,以防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只是她的目光不想在佐藤坐的那桌停留。今天是周六,店里的生意比平时还要好,老头儿来店里帮忙了。柏婉工作期间浑身不自在,老觉得有人在她背后瞄着她,想想可能那个人是老头儿,她就打冷颤起鸡皮疙瘩。
虽然她后脑勺没长眼睛,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观察她。她回头四下一望,却见客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饭食和与亲友的闲聊,不免心生疑惑。不过后面发生的某件事让她乐开花了,以至于她忘了这茬了。
老头儿似乎很怕柏婉昨晚救的那个人。那人吃完饭到柜台前刷卡,老头儿弓着腰一路尾随。临到那人要出店了,他笑眯眯地轻声说了些什么,又鞠了数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感觉他就差给那人跪下磕头了。
这可是件稀奇事儿,柏婉看得眼睛都直了。她见过谄媚的,没见过这么谄媚的。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有必要对着一个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人行如此大礼?
柏婉心中满是惊讶,傲娇老老头儿也有今天?那个男的也不那么碍眼了,不过,他到底是谁呢?按说只是大楼总经理的话,老头子不需要这么卑微的。百货的大部分店都是自主经营的,经理的管理是宏观的,他们不属于直系上下级关系,所以老头儿应该不用装成“孙子”啊?哎哟,那头快点到地上去了,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