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姨给买了一盆枣。青皮子带些红,个头不大,各个脆生。不消一上午,满满一盆就只剩下底下薄薄的一层了。
我是爱吃枣的!
仔细想想,爱枣的什么呢?清脆的口感,甜中带涩的清新的味道,还是一些荒海深处的记忆呢?
乡下老宅里是有一颗枣树的。老宅的院子,坐南朝北。走过朱漆的大门,走过短短的过道,站在院子里往东看,院子中央便是一株枣树。个头不大,树干最粗的地方也不过和舅舅吃饭的大碗碗口一般。树干上的皮黢黑,干裂成一道道神秘的纹,不时扣下一块儿,露出里面淡黄发红的木头原色。
对于它的记忆是碎片化的,不成情节,只有感觉。
它的存在感很低,家里人对他的关注度是随着他的丰盈程度变化的。小时候当它的枝叶间有了青涩的果实的时候我的注意力才会放到它身上的。
6月,伴随着蝉鸣,绿莹莹的叶子间的枣也慢慢的长大成熟。
6月底,暑假到来,满树的绿便点缀上了点点的红~
最爱的是夏日的午后。偷偷的搬过梯子,爬上北屋的房顶,被枣压弯的枝桠垂在屋顶上,一伸手便能够够得到。虽然说枣已经成熟了,但是还是有些区别。满是青色的枣吃起来干涩没有甜味,我是不喜欢的;满是红色的枣已经熟透了,极甜,但是很多已经被麻雀光顾过;半青带红的才是最适合吃的,口感清脆,略带甜味。在屋顶站定,攀着枝桠,拽到近旁来,挑着那些大的、红了一半的摘下来,随手扔在旁边的屋顶。有些离得远,便一条腿跪在屋顶的边缘,一条腿使劲往后控制住平衡,胳膊带着身子向前伸着,小时候胆小,这种危险的行为也就之后这时候才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有时半青带红的枣子少了,遇到一些全红但表面紧致光滑的便也随手摘了。不多时,脚边便攒了一小堆枣。午后的阳光把屋顶晒得很暖和,在枣树的阴凉下,脱了上身的T恤铺在身子下,躺在暖暖的屋顶上。收获的枣堆在身旁,也不洗,往裤子上一蹭,攥在手里挫上一遍,便扔到嘴里。身下的暖、发边的风、口中的清脆、耳中的蝉鸣!这就是我的初夏。枣核聚到一起,随手扔到院子里,希望院子里能长出第二颗枣树。
很喜欢枣树的叶子,绿的很干净,拿到手里轻轻摩挲,一面光滑,一面又带一点点软软的绒绒的感觉,和它的果实一样,清爽干净。遇到大的摘下来放到嘴边,抿着醉用力的吹,能发出尖锐的声音,不过叶子很软,用力大了就会破掉。小时候总是很迷惑,为什么电视剧里面的人能够用叶子吹出曲子,我只能吹的像放屁一样。遇到一些小而硬的叶子,总会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像扔飞镖一样扔出去,结果都是刚离手就软趴趴地在空气中扑闪着落下来。我一直坚信,是自己内力不够。
慢慢地,入秋了,叶子开始黄了,暑假也就结束了!伴着叶子的飘落,西风渐起,厚厚的棉衣穿在了身上。秋日的清晨伴我起床的便是爷爷打扫院子时,笤帚和叶子摩擦的”飒飒“声。随着声音的逝去,叶子落光了,冬天也就来了。枣树也就从我们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
后来去了市里上小学,每到暑假便慌着回村里。一面是牵挂着奶奶菜园里的黄瓜和西红柿,一面是牵挂着这满树的枣。但往往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就要回城里,不能像往日一样吃个痛快!临走时,爷爷总会替我打下一大袋子枣,交到我母亲手里时还总是说嘱咐:”别一次吃太多,吃多了肚子里鼓噪!“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什么叫”鼓噪“!也便不曾在意过吃多吃少了~
再后来,奶奶去世了,爷爷也跟着离开了!第二年,老家的叔叔说院子里的枣树死了。再一年,邻居家盖房子,给打了声招呼,把枣树锯掉了!再后来回老家,站在院子里往东看,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树桩,树皮黢黑,干裂成一道道神秘的纹,断口处露出淡黄发红的木头原色。
上大学的第一年,舍友买了一兜枣回来,说是冬枣。个头很小,各个红的似火,放到嘴里咔嚓一口,甜味盖过了清脆的口感,只有靠近蒂的部分感受到一点点的涩。我不是很喜欢它的味道,太甜了,但靠近蒂的那一点点青色,总让我想起那半青带红的夏日,想起温暖的屋顶,发边的风、耳边的蝉鸣和逝去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