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炼狱

情人节,陆诗瑶站在一座单元楼前,看样子她颇为紧张,拿着手机的右手在微微地发着抖。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带着忐忑不安,按下了肖宇飞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她是辗转得来的,早已烂熟于心。

电话通了,传来肖宇飞浑厚的嗓音:“喂?请问你是哪位?”陆诗瑶心里一慌,嗓音不由颤抖起来:“是,是我,陆诗瑶。”

“原来是你啊,你有什么事么?”

陆诗瑶紧张得不得了,她真想立即就挂断了电话。但好不容易才有勇气拨通电话,她绝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今天是情人节,我有礼物想送,送给你。我在你家楼下,你方便下来,下来一趟么?”

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肖宇飞开口了:“我,我已经有,有女朋友了。”他说得结结巴巴的,是那种生怕谎话被揭穿的结巴。陆诗瑶只觉心里刹那间冰凉彻骨,急忙说了句:“打,打扰了。”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肖宇飞凭什么会喜欢她呢?她个头矮小,有一张遍布雀斑的大饼脸,眼睛又小得出奇。在任何场合,她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个。别说是眉清目秀的肖宇飞,换作任何普普通通的男孩,都不可能看上她。

她心如死灰,转身出了小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眼神黯然无光,写尽了失意和落寞。

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陆诗瑶不知不觉走到了路中间。一辆黑色的汽车,眼看就要撞到她了。幸亏车主反应快,急忙踩了刹车。汽车才及时在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陆诗瑶还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

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从车中探出头来骂道:“你怎么回事?丢了魂儿了?想找死到别的地方找去!”陆诗瑶这才弄清状况,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赶紧走到路边。男人又骂了句什么,开车走了。

陆诗瑶正想往前走,突然瞥见路边一家画廊外,出售旧画的架子上摆着一幅油画。画上是一个清朝女子,穿着素雅的衣裳。她的脸庞上爬着两行清泪,神情孤寂。双目中噙着绝望和心碎。

陆诗瑶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觉得画中人像极了此时的自己。她不由走到了架子旁,拿起了那幅画。画廊的老板出来了,是一个年过半百,略有秃顶的老头儿。他笑容可掬地说:“姑娘,那幅是旧画。我给你算便宜一点儿,拿走吧?”

“多少钱?”

“两百块!”

若在平时,陆诗瑶不会花两百买一幅画。但今天她觉得这清朝女,跟自己同病相怜,她一定要把她带回家。她付了钱,抱着画走远了。老头儿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真是个实在姑娘,我还等着她砍价呢!”

晚上,陆诗瑶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肖宇飞的那句谎言。越想越觉得难受,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

突然,正靠在墙角的画中清朝女,眨了眨眼睛开口说:“主人,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人生很失望?说不定,我能够帮到你!”陆诗瑶蓦地坐了起来,身子缩成一团:“是谁?是谁在说话?”她四下打量着,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画中人嘻嘻一笑:“主人,别怕别怕!是我是我,你白天刚买我回来的!”陆诗瑶这才发现那画中人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她紧紧拽着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人,我是人不是鬼!你别怕!”

陆诗瑶将信将疑:“你真的,真的是人?不对不对,你是人的话,怎么会跑到画里去?”画中人说:“我在这幅画里,住了三百年了。住在这里好极了,不老不死,所有的事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

陆诗瑶心里一动,说:“真的所有的事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那,那能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么?”画中女说:“当然能!你亲自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陆诗瑶兴奋起来,说:“我怎么进来?”画中人说:“别急,我这就带主人进来。”她刚说完,双手双脚就从画中伸了出来,化成了真手真脚。身体的其他部分,仍旧在画中。她迈开双脚,朝床边走来。

陆诗瑶已经不怕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激动。到了床边,那双手便来拉陆诗瑶。她只觉一阵头昏目眩,赶紧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身边已多了一个身着素净衣裳的清朝女,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主人,你已经到了画中。快看看,这里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陆诗瑶好奇地张望起来,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华美的古堡中。古堡里,有玲珑剔透的吊灯,有摆满珍馐的大理石长桌,有精致奢华的地毯,有温暖如春的壁炉。更有十来个男仆女仆,毕恭毕敬地在她身前站成一排,躬身待命。陆诗瑶仔细一看,那些仆人竟然都是她认识的或者熟悉的人。都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那个高高瘦瘦,身上没有二两肉的男仆,曾经嘲笑她太丑。那个长发垂肩,大眼睛圆脸蛋的女仆,曾经讥讽她,喜欢肖宇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清朝女及时地提醒,说:“主人,你能吩咐这些仆人做任何事情!”陆诗瑶两眼放光,反问道:“当真?”清朝女说:“当然,我可不敢欺骗主人。”

陆诗瑶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既然当了我的仆人,以前的名字就不能再用了。我给来你们每个人,都重新取个名字。”分别指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仆,和那个眼大脸圆的女仆,“你叫阿丑,你就叫阿呆。”

她又按照仆人站列的顺序,给其他人取了名字,分别叫:阿痴、阿傻、阿伤、阿残、阿缺、阿衰、阿破、阿败。

取好了名字,陆诗瑶说:“阿丑,你去把古堡里的烛台,都点上蜡烛。白天,所有的烛台上都必须有点燃的蜡烛。”她心想:“这古堡这么大,等你从头到尾都点好了。前面的蜡烛差不多就烧完了 , 你又得从头再点一遍,这样反反复复,不累死你才怪!”

阿丑说:“是!”退了下去。

陆诗瑶接着说:“阿呆,你去把古堡里所有的楼梯,都一级一级擦干净。同样的,白天的时候,所有的楼梯上,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一丁点的灰尘。”她心想:“这么多级楼梯,跟烛台一样多。擦好了一遍之后,之前擦过的又该脏了,那你就得再来一遍了。和阿丑一样受累去吧!”

阿呆应命而去。陆诗瑶又逐一安排好了其他的仆人。有的去做她喜欢吃的面包,有的去缝制她心仪已久的长裙。

正在这时,管家来报:“夕阳勇者对您倾慕已久,他知道您欣赏,最勇敢无畏的英雄。就特意去黑风堡,斩下恶龙的头颅,摘取了生长在龙窝旁的悠棠花。他正带着战利品,在古堡外求见您呢。”

陆诗瑶说:“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夕阳勇者拿着一束悠棠,走了进来。陆诗瑶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肖宇飞么?”她还没回过神儿来,肖宇飞已走到她面前。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暗恋,暗恋你很长,很长时间了。这束悠棠送,送给你。”

陆诗瑶接过花,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肖宇飞的脸更红了,说:“为庆祝我斩杀了恶龙,明天我们风凌堡,要举办一场舞会。我想,我想邀请,邀请你来。”

“好啊!我一定过来!”

肖宇飞不敢相信似的:“你真的答应了?”

“当然了!”

肖宇飞傻笑了一阵,退出了古堡。陆诗瑶欣喜若狂,她狠狠捏了自己的脸颊一把,真疼啊!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清朝女问:“怎么样?主人,喜欢这里的生活么?”陆诗瑶兴奋地大叫:“当然喜欢了!喜欢得快要发疯了!喜欢得真想永远都住在这里!我能一直住在这里么?”

清朝女嘻嘻笑着:“只要你答应,让我到画外去过你的人生。你就能留在这里了。”陆诗瑶对自己的人生失望透顶,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

清朝女说:“主人,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我去了。”说完,她的身子变得越来越透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她从画中钻了出来,到了陆诗瑶的房间。同时,画上的肖像化成了陆诗瑶的样子。

古堡中,陆诗瑶兴奋了一整天。晚上,她在又舒适又宽敞的床上,沉沉地睡着了。她很久都没有像这样,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起来,陆诗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仆人们起床后,又都在做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事情。阿丑从东到西,给一只只烛台点上蜡烛。阿呆从上到下,在一级级楼梯上擦拭灰尘。然后管家来报,夕阳勇者来访。肖宇飞依然带着悠棠花,依然红着脸邀她参加舞会。他好像不知道,昨天已经邀请过了。紧接着,阿伤拿来新缝制的长裙叫她试试。接下来阿缺端面包来给她吃。

陆诗瑶有些懵了。

第三天,她仍然过了重复的一天。阿丑点蜡烛,阿呆擦楼梯,夕阳勇者邀约,阿伤拿来长裙,阿缺端来面包。

以后每天,天天如此。

陆诗瑶开始无比怀念从前的日子,对古堡里的一切厌烦极了。她再也不想穿,曾经那么想穿的衣服;再也不想吃,曾经那么想吃的食物;再也不想等着参加,一场永不开场的舞会。她每天都在想,要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

这天晚上,陆诗瑶正躺在床上,心里既烦躁又沮丧。忽然,桌子上出现了一张字条。它窸窸窣窣地响着,想引起陆诗瑶的注意。她下了床,拿起字条,上面写着:“陆诗瑶,想从画中逃出来,你必须得找一个人代替你囚在画中,你才能安然无恙的摆脱囚禁。然后你再以这个人的身份,生活在人世间!祝你早日找到这个人,嘻嘻!”明显是清朝女的口气。

陆诗瑶倒吸了一口气,清朝女花了三百年才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到了油画中。不知道她要花多久,才能找到这样一个能代替自己的人。但不管花多长时间她都要出去,她一定要回到那个无比怀念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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