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生了吗?”太婆见从屋外回来的外公后马上问道。
“生啦!是个男孩!”外公激动地说。太婆更是高兴,隔天看望妈妈的时候,带了一大袋鸡蛋,熬了一锅鸡汤过去。
“奶奶,你看这孩子还没取名呢!要不您给取一个?”妈妈稍微坐起来说。太婆抱着瑟瑟发抖的我,又看了看窗外纷扬的雨雪之后说:“冬天生的小孩,今后一定很坚强!希望他以后可以熬过所有人生的冬天,追寻春天的幸福,就叫春幸吧!”妈妈一听,又捏捏我的脸蛋,叫着我的新名字。从此,春天便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农家的孩子的童年,多半与田野有关。每年春天,我都依着父母,去外公家下地。刚出生不久,都是太婆在家带着我。在戒了奶之后,妈妈很快就下地干活。于是她把我从她的背上抱下来,交到太婆的怀里。太婆把拐杖放在门角,伸手接过我,那个离不开妈妈的我。尽管我一直在哭闹、认生,太婆还是用当年哄外公的儿曲哄我。我仍旧排斥,仍旧大哭,偶尔用脚蹬她。她只是一边哄,一边用那满是褶皱的双手轻轻抚摸我。渐渐的,我被逗笑了,太婆也笑了,还露出快掉光的牙齿。我累了,便睡在了太婆的怀里。
等到年长一些,我也要去干活,工作就是放牛。因为不可以在家看电视,还要去牵着饥饿的母牛在田边转来转去,自然心里不舒服。于是我总会想方设法地偷懒,比如趁没人注意,把牵牛的绳子一扔,偷偷躲起来玩了。后来也有倒霉的时候,该死的牛什么好吃不吃,偏偏去吃邻居家的秧苗!邻居跑去太婆面前告我一状。于是,太婆拄着拐杖,出门一步一步地找我“算账”。见我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她一脸严峻,用拐杖用力敲着墙壁,以示警告!接着就是严厉的呵斥。我也只是默默领受着,不敢做声。
后来上了初中,太婆的年纪越来越大,她再也无法走出村里,在田边呵斥我了!后来也不能在村里走动,只能在院前,更多时候是在屋里转转。她就这么坐在客厅里,从早到晚。
有一次我从屋外下地回来,气息未平,太婆就激动的问我:“春幸呀!今年春天下了多少谷种?要记得下秧苗的时候别太密,也别太疏,一个手掌就好了……”令我惊讶的是,太婆十多年不出田,竟然对田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后来妈妈才说,太婆打理这个家那么久,有什么风雨没有见过?这点小事还大惊小怪的!以后多听听学学。
只是,以后的事谁都难说。我渐渐离家越来越远,下地的机会没了,去外公家也从经常变成了偶尔。只知道太婆的腿脚不好了,长年坐在床上。但是,有时间我还是去看望她。
“太婆!我是春幸。我来看您啦!”知道太婆眼神越来越差了,我每次都先自报姓名。
“噢!春幸呀!你来啦?”说着说着,她就把我拉在她的旁边,抓着我的手,轻轻抚摸,并且像往常一样,嘱咐我要努力用功。我每每都会喏喏回应,之后便如往常一样忙自己的事去了。大概以为每一次的现在都还有下次吧!
生活依旧进行着,我保持原有的认知——在家乡的一个小村落,有我外公等三位老人,安然地过着晚年生活。尽管生活不去其他邻居家,但还可以过得去。但是,有些事情,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在年末之际,迎新的彩灯还没挂起,太婆的挽联先挂起了;祝福的话语还没发送,家人的哭声传遍田野了;欢庆的烟花还没点燃,祭奠太婆的鞭炮就燃起了。太婆就这样离开了,就在我生日的后一个月,就在新年前十二个小时,就在我赶回家前的到达最后一站时,也就在这个寒冬之中。
在给太婆上香时,我不解的是:太婆在我出生之时,将所有战胜冬天的勇气以及对春天的祈盼都许托于我,而她,却独自一人离开在寒冬中。难道太婆不应该向我们展示老一辈人对冬天的不妥协吗?但是,太婆没能回答我了。我就带着这些疑惑送走了看着我长大的太婆。
太婆安葬在田野的土坡上,就是那片她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坡。
“奶奶为这个家操心了一辈子,她什么都不要,只想我们后代好!自从她嫁到这里来,任劳任怨,不辞辛苦带大我们。年轻时在田里劳作,年老了还时刻惦记着着这片土地……”妈妈带着哭腔说着。在最后一破土还在她身上时,不远处的鸟突然飞起,大概,它们也知道老朋友出来陪它们了吧!我突然领悟到,大概太婆真的想最后一次出来等待春天的到来吧!哪怕再经历一次寒冬!
我看着窗外稀稀细雨,知道这一年春天终于来了,太婆如今在春天的土地里安息着。作为后辈,我希望今年春天,可以去太婆的坟前,给太婆上上香,告诉太婆:春天来了,春幸过来看您啦!春幸会努力的,我又度过一个冬天,我会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