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场绵绵细雨,只听得木屐打在沾惹了水花的石板上嚓嚓声。
一个小小的影子随着这悠长的声音渐渐从路的那头显现。墨色的头发在脑后用天青色的丝带随意束着,身上的白衣使她在朦胧的晨雾中愈发显得不真实。
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逼狭的小巷,拐过无数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弄堂,眼前突然出现的建筑物令人眼前一亮。高过周围建筑物的围墙,乌色的门。走进门前,手指轻点,立马发觉门是半掩的。推开门,更是别有洞天,任寻常人谁能料到到狭窄破败的巷子中居然藏着如此一番天地。
那些紫色的花朵仿佛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魔力,那种香味,像是从来记忆中飘来,却如此之吸引。
是灯笼,满眼白色的灯笼。
眼睛处传来酸涩感。那一团团白色渐渐糊在一起,竟然汇成一条河流,缓缓地朝她用来。
到了身前,却是彩色的,并非白色。
记忆仿佛随着那条河缓缓倒流,温柔的风拂过发间,穿过悠长的弄堂,飘扬过那年温热的午后。
依山而居,暮夏的小院依然清凉怡人。
倏然,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前一刻笑容还温和无害的孩童突然咧开了嘴角,那双原本清澈如泉的眼这一刻已变得通红,眼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正定睛望向她。
不,这绝对不是小枳,记忆中的小枳那么柔弱、善良。而眼前人的眼睛像是有一种邪恶的魔力,吸引着人望向他的眼,似乎将人的灵魂从躯壳中慢慢析出。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刚刚果然是幻境,而此时的景色又令人大吃一惊。置身于这个熟悉而破败的院子,门前的茅草无人打理没过人头,远处那条清澈的溪水依然静静流淌。
除了茅草似乎长得更加旺了一些,周遭的一切和那年相比似乎并未改变许多。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和小枳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小心翼翼地朝门前靠近,越到近时,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她突然绷紧了身体,食指和中指兀地夹住一根银针。当机立断,下一秒便直接踢开了门。
那张无比熟悉的低矮木床上躺着的正是小枳,而旁边立着的着墨色衣服正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带片刻犹豫,便冲向床边,将要抱起小枳,前一刻却被那人抢了先。
这些年你得到的,仍不满足吗,为何仍要拦我?
剑在手中慢慢成型,毫不留情地刺向那团冰冷凝固的黑色。他竟不躲,直生生地任凭那抹刺眼的银色缓缓进入心脏的部位,而后慢慢倒地。
她面无表情地抱起那个自始至终从未睁开过眼睛地孩子,眼神突然变得极温柔,低声呢喃,小枳,姐姐终于找到你了,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病。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眼前的一切如沙般四散。
是白色的灯笼。
满眼的白色灯笼。
而自己的臂弯什么也没有。
而那幻境如此真实,她还记得弟弟因常年病中而泛红的脸,手心甚至还留有刚刚弟弟的体温。仿佛心痛而不能。
她还记得最初那股带有魔力的白色河流涌向自己,大概,现在是出了幻境了。
几乎是支撑着向前,慢慢地冷静下来,拨开一层层白色灯笼,几乎被晃花了眼。尽头处是一座精致的小楼,中间高高坐着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眉目似水墨丹青般俊逸。想毕要找的人便是他。
屋内熏香缭绕,那人穿着的紫色衣袍,随着烟雾流转,亦真亦幻。而他在其中,仿佛也显得那么不真实。等到她进了屋,他仍闭着眼,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突然造访。
她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记忆就像这烟雾一般,纠结缠绕,分不清,辨不明。就像这环境一般,如何是真,如何是假呢。
她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我的目的是要找到小枳,然后带他走,仅此而已。
你来了,座上的人望向她,声音淡淡的,如同春日不经意嗅到的芍药清香。
你是谁?
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从未能看清他的脸。
我只是想找到我弟弟,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安稳的生活,你是谁,为何要三分五次对我加以阻挠?
座上的人露出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但她知道,他不能小觑。
你弟弟他很好。倒是,我有些担心你。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所认为一切你想要守护的,你所认为的美好到头来全部是幻象,甚至连你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佛说,色相万般,一切皆空。
这个问题,便留给你自己吧。
又回到当初那条小路上。湿湿的石板小路,细细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