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简陋的宿舍里又被工头塞进一个人,名叫李秋。
他身材修长,微微驼着背,土黄色的皮肤在褐色卫衣的映衬下,更显邋遢。妥妥的建筑工人气质。
可过了一段时间,依然没人搭理他。
或许是因为他不爱说话,眼神空洞,又或许是因为他上半头部永远扎着一个枯黄的小辫子,与大家格格不入。
一个没有朋友的“异类”,自然而然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工人堆儿里有个地头蛇叫麻三,是个心狠手辣的泼皮无赖。
麻三带着几个小喽啰,逮着机会就欺负李秋。
上工时有什么脏活、累活、危险的活,统统把李秋推到最前面。
下了工也不放过他,脏衣服臭袜子全丢给李秋洗,稍作反抗就要挨打。
工头和其他工友都视而不见。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要么打回去,即使打不过也应该离开。
李秋却不反抗,所有的欺凌他照单全收。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宿舍的工友也开始当面叫他“窝囊废”。
李秋对麻三的欺凌毫无底线的接纳,让麻三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施虐的快感,还莫名的窝火。
直到有一天,一个喽啰一路小跑着来告诉麻三,他发现了李秋的命门。
原来,李秋的命门就是他的小辫子。
下工后,麻三带着小喽啰将李秋堵在了一个角落。
“小子,爷很好奇,你个大男人干嘛留着小辫子?”
麻三伸手揪住了李秋的小辫子。
李秋平日一潭死水的双眼这一刻却燃起了怒火。
“拿开你的脏手!”李秋愤怒而嫌恶地对麻三吼道。
麻三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喽啰们也跟着笑做了一团。
麻三拍了拍李秋的脸,扯起一个嘴角,露出奸邪的坏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实心的铁疙瘩,刀枪不入呢!原来也有摸不得的地方。不让人摸你的小辫子?好,我给你出个好主意,烧光了不就没人能摸了。”
麻三接过递上来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窜了起来。
李秋看着火苗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产生了闻到头发烧焦味道的错觉。
他忽然飞起一脚,踹到了麻三的肚子上。
麻三哪里想到李秋会有这个胆量,毫无防备地被踹到了两米开外,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疼的嗷嗷直叫。
喽啰们反应过来,群起而攻之。乱拳乱脚一顿猛打,李秋终于被背着胳膊制服在地。
麻三趔趄着站起来,牙关咬得咯咯响。捡起打火机一步一步靠近,大有不烧光了李秋的头发不罢休的架势。
李秋却忽然平静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就在喽啰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李秋一脚踹到了一个喽啰的裆部。
惨叫声刺破了天空。
李秋趁乱挣脱束缚,跃身而起,随手抄了一节废弃的钢筋。
发了疯一般,朝蜂拥而来的人挥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
直到再也没有人敢上前。
李秋一手拄着钢筋,气喘吁吁,眼睛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直到包工头带着工友们赶来。
包工头不想将事情闹大,压着不让报警。
李秋却执意拨打了110。
我被包工头安排去派出所处理后续。
李秋被放出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门口吸烟。
“还有吗?给我来一支。”
我递给他一支烟,打着了打火机,他凑上来点燃了,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暗。
“我们都觉得你窝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刚的一面,是条汉子!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宝贝你的小辫子?”
他将嘴里的烟取出,微微仰起头,轻轻吐出一个个烟圈,眯着眼睛似是望着遥远的外太空。
“因为女朋友给我扎过一次,她说我扎辫子很帅气。”
“婚礼前她出车祸,走了。爸爸妈妈清理了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照片、日记、衣服、礼物,就连她的微信号也删除注销了。”
“现在,我只有它了。”
原来这个小辫子,是她留给李秋唯一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