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栀子花开的时节,校园的广播里应该又放着《离歌》和《那些年》,清甜的栀子花香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气息。
记得去年,也是在这样一个伤感离别的时节,在慌乱的毕业季里听到外公逝世的消息。80岁的外公在经历了几番病痛的折磨后,其瘦弱的身体油尽灯枯了。那时的我忙着毕业典礼,忙着驾照考试,错过了见外公最后一面,也没来得及赶回家参加他的葬礼。再回家时,只能赶上外公的二七祭日。但迫于家乡的风俗,二七祭日是在临近的庙宇烧香纸,也没有机会一睹外公的青冢。后又因种种原因,离家一直在外漂泊,久未回家乡。说来惭愧,在外公去世一周年,我一直还未在外公的青冢前跪拜,烧一摞黄纸,向他寄托哀思。
最后一次见外公,是16年的春节。在离开家的前一晚,似乎是元月初十,那时的外公已病了些许时日。我带着他爱吃的面条和适宜外婆的松软的蛋糕,一个人走了一里路来看望他。
病中的外公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突出,身高1.8米的外公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长大衣,虚弱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偶尔咳嗽几声。我和外婆、小姨,还有表妹围着外公坐在客厅,可能因为人多热闹的缘故,那晚外公很高兴,瘦弱的脸庞上浮现着笑容。他强忍住咳嗽,向我们讲述他那些年走南闯北,经商谋生的往事。在外公咳嗽歇息的间隙,外婆带着崇敬的目光看着外公,补充着外公那些年为了全家的生计挑着担在各地做着买卖,穿烂了多少双草鞋,挑坏了多少箩筐。在旧社会里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的他们,一起经历了从新中国建立到当今的风云变化,相濡以沫携手走了几十载春秋。
外公一直是我钦佩的人,他勤奋、吃苦耐劳,生活的磨练和他所处的那个动荡的年代使他成为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商人。听母亲讲,外公生于1936年,童年的外公家教甚严,每天有专门的私塾先生教他识文断字,学习算账打算盘。但外公平静的童年生活在他8岁那年被打破了。由于国内时局的动荡和党派之间的斗争,在一个黑夜,外公的双亲被一辆汽车带走,从此再也没回来,杳无音讯,家里所有的资产也在那一夜之后强行占走了。刚8岁的外公从那个黑夜以后成为了孤儿,和大他2岁的哥哥从此走上了漂泊、流浪谋生的道路。在残酷的生活压力下,外公做过学徒,打过杂工,奔走于云南的大街小巷。以上这一切,我都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获知的,但我可以想象,享年80岁的外公在他80载的人生历程中,经历了生活反复的锤炼,凝聚了无数的心酸和泪水。
在外公逝世的那段日子,外公的音容笑貌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一个场景反复的在脑海里浮现,每一次去外公家,一踏进客厅的门,外公总会笑眯眯的捧一把瓜子或糖果塞满你的衣袋和手心。在那个大家开怀欢庆的毕业季里,我满怀着对外公的哀思,使自己沉浸在忙碌的一桩桩毕业琐事里,以忙碌来冲淡满腔的哀愁。在外公出殡的那一天,我在重庆朝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我在他乡穿了一周黑白颜色的衣服鞋袜,仅能以此方式来祭奠着外公的亡灵。
从前一直计划着在毕业拿到工资后,为父母买这买那。也曾计划过为外公重新配一副眼镜,节俭的外公多年来一直带着那副有一个镜片已损坏的眼镜。但还没等到我毕业,外公已离我而去。记得二七祭日的那一天,在庙宇烧完香纸后再回到客厅时,外公的病榻已在他的后事后搬走了。最后见他那一晚时他坐过的椅子空荡荡的,客厅的墙上挂着外公早年拍的灰白的照片,一切都透着冷寂和哀伤。那一晚听外公讲他经商做买卖的往事已成了永久的回忆。我满怀愧疚追忆着着外公,但也庆幸我在那个春节,在离家前的最后一晚去看望了他,看到病榻中的外公露出久违的笑容。
文罢,心惆怅,泪满襟。一周年祭日,祝外公安息,愿他在天堂再无病痛,再无磨难。
(2017年6月26日为祭奠外公去世一周年,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