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穿上工作服,小芳就神神秘秘地向我招手。“什么事?”我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问。“你猜阿九是被谁告的。”小芳两眼闪着光。“谁?”对这个话题我抱有极大的好奇心,或者说兴灾乐祸的心。这确实是个大新闻。
因为,阿九是我们的公敌。
我在一家足浴会所上班。做足疗师已经三年了。我们这活计件制,活越多,拿的也越多。我喜欢钻研,就像喜欢烧菜从各个渠道学习新菜品一样。我也通过网络书本电视学了些筋络知识的皮毛。没想,给顾客按摩时,这些知识还真帮了我大忙,让顾客觉得我与众不同。再加上自己肯吃苦,态度好,终于成了这里的头号技师,让大家记住了我这个28号。
我的手上长满老茧,尤其在手指关节的地方,那是常年指刮造成的。一到冬天,指关节就痛,我想我是落下病根了。但是没关系,我这是靠手艺吃饭,我高兴。
但是,令我不高兴的是,一年前来了阿九。
二、
阿九二十四五岁,第一次见她,她穿着T恤牛仔。不高不矮,身材匀称,白白净净像个大学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生,反正大学生来我们这做兼职的不少。她不爱说话,见到谁都是微笑一下,匆匆而过。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是个害羞内敛的姑娘。谁知,一穿上工作服就完全变了样。
我们有统一的工作服——白衬衫,外面一件v字领的蓝背心,下身是高腰九分裤。但阿九偏偏可以穿出不同风情。她白衬衫上面的扣子是从来不扣的,就这样一直开到事业线。对,她有事业线,这是她骄傲的资本,也是她可以不系衬衫扣子的资本。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事业线的。比如小芳就没有,平平的像两个小馒头。我一直叫她小馒头,她也不跟我生气,因为她叫我飞机场。我想,这就是我们友谊的纽带吧,人总是喜欢找同类作朋友。而且我靠手艺吃饭,让她服气。但是,小芳一直对阿九恨得牙痒痒。阿九的事业线真的是帮着她青云直上。
那两个半球经常随着阿九晃动的身体在大开的v字领里欢快的跳跃。我亲眼看到当时那个秃头男人直楞楞地足足看了1分钟。不知道阿九是没察觉还是故意为之,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按着那男人的手臂,一下一下很用力,感觉整个人都要压上去了。
那男人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愿吭声,他知道一出声,他就享受不到这么近距离的福利了。
当时,我的客人正闭着眼享受我为他掏耳朵。我想他若看到邻床的画面,肯定后悔当初点了28号。说实话,如果我是男的,我也点阿九。但我不喜欢阿九,因为她的出现,抢走了我很多客户。
后来,那个秃头男人几乎每周必来点阿九。当然,点阿九的其他男人也越来越多。不到半年时间,阿九就是我们这里的二号足疗师了,直逼我的位置。
阿九一直不扣衬衫扣子,见人还是微微一笑,匆匆而过。领导也从不管,总是对她笑脸相迎。我常怀疑,她是不是把领导也睡了。我们再也不认为她是个清纯的姑娘,暗地里我们都叫她骚货。
突然有一天开大会,领导特意批评了阿九,说她不按规定着装。然后要求全体员工不得敞开衣领。我当时想,肯定是某个同行看着阿九刷刷地赚着钞票,妒忌了,把她告了。我心里也偷着乐,真是帮我出了口恶气。
因为,阿九是我们的公敌。
三、
“快说!快说!到底是谁?”我拉着小芳急切地问。“就是那个秃头男人!”小芳终于宣布了谜底。这让我很惊讶,但细想想,秃头男人确实很久没来了。而且阿九的地位,领导不敢得罪,哪个同事有那么大面子可以告阿九?看来顾客才是上帝。
“那秃头为什么告阿九?我看他喜欢还来不及呢。”我觉得不可思议。小芳拢起双手附到我耳边:“阿九打了他一个巴掌!”“啊!”我惊讶地失声叫出来,“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小芳往四周瞟了一眼,用更轻的声音说道:“那男的摸她胸!被她反手一巴掌!”小芳作势要来摸我的胸。“啊!”这下我惊得说不出话了。
我以为,阿九早被那男人摸过了,说不定都出去开过房了,居然没摸过!阿九每天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嘛,勾引上了又扇巴掌,真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我对阿九的厌恶更深了。“听说那男的还是什么工商局的!”小芳又补了一句。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活该”,然后欢快地出去工作了。
四、
今天的客人带着眼镜,挺斯文。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脱了鞋袜等在那里,一看就是个老顾客。我熟练地放好热水,帮他挽起裤腿。他惬意地躺下去,让我帮他先按头。
“先生常来我们这里吧?”我问,这是我们惯用的客套。
“嗯,常来。”
“以前都点谁的钟?”听着闲聊,其实我在拉客。
“随机的。谁空就谁,我这人要求不高,就是来泡泡脚,躺会。”男人闭着眼,“你们这里的技术都挺好的。”
“嗯,谢谢您的肯定。”
“哦,对了。”男人突然睁开眼,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阿九的?”
我的心一惊,阿九真是令人难忘啊,这个随机的男人都记得她。我心里愤愤地,不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诶诶,轻点。”男人叫起来。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急切地想知道阿九和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故事。
“这样差不多吗?我的力道重,阿九技师可能轻吧?”
“不,那个阿九很重。”果然记忆深刻啊。我暗想。男人继续说:“后来回家看看,身上都有淤青了。看她那柔弱的小身子骨哪有这么大力气?”
“男人都喜欢重的吧?”我故意把“男人”两字说得很重。
男人心领神会:“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记得她不仅是因为手重,更是因为那次足疗她整整打了50分钟电话!”
“天呐!”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是严重的失职啊!你告她了吗?”
“没有。”男人摇摇头,“怪可怜的,算了。”
“可怜?”我越发好奇,换了个位置开始给他按手臂。
“嗯。她为了不耽误工作,一边给我按一边打电话,开的是免提。”
“啊,你都听到了?说了什么?”
男人看了我一眼:“照理是不应该背后聊人家隐私的。”
我知道男人想结束话题了。但我的好奇心已被勾起,而且,阿九是我的敌人,我必须知己知彼,才能彻底打败他。
于是我故意小声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阿九因为穿着暴露,员工大会上被批了,两个月工资全没了。”
男人又看了我一眼:“好吧,就跟你说说吧。她说的都是方言,我不能全听懂,但从她的语气表情我还是能猜出大概的。”
五、
“电话那头是个男的,叫她阿九,所以我才知道她叫阿九。好像男人问他要钱,她一个劲地说没有。男人说,没有就别想离婚,别想见孩子。我看阿九都快哭了。但她一直忍着,总不好在我面前哭吧。
她把电话挂了,没过一会那边又打来了。她说我在工作,那边说老子不管你在干嘛,马上给老子汇钱来。
我让她关机,阿九不敢。她说她以前关过,后来那男的三个月没让她见孩子。
我说你换个号码,让他找不到你,就不来骚扰你了。阿九说这是她来这里工作后刚换的新号码。
我听到那个男人在那边骂人,各种脏话。阿九开始苦苦地求他,说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钱。后来男人不依不挠,阿九也火了,也开始骂男人。
我在旁边其实挺难受的,花钱来消费,是为了享受,不是来听夫妻吵架的,对吧。我的脚还泡在水里,所以我就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阿九吼两句又没声音了,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然后她就拼命地给我按,一下一下,那个痛啊。她是把满腔的怒火都撒到我身上了。我只能忍着,人家毕竟心情不好,是吧。
手机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阿九蹲着在帮我洗脚。我听到那个男人在骂她婊子。声音很响,充满恶毒。阿九突然起身,“刷”得抓起手机就向墙砸去。然后那男人聒噪的声音就没有了。阿九失魂落魄地连连跟我说对不起,然后又蹲下去给我洗脚。她的头埋地很低很低,低到几乎要浸到脚盆里了,我看到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水里。那个水已经不烫了,我也不敢说,任由他一遍一遍浇在我腿上。”
男人似乎说完了,叹了口气:“哎,这样的婚还不如不结,现在离也离不掉。”“他们为什么要离婚?”此时我对阿九已完全没有了敌意。“不知道,我什么都没问。不管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现在总归挺惨的。”我不语,应该是默认了他的话吧。
六、
一个星期后,小芳告诉我,阿九辞职不干了。她的消息总是比我灵通。她欢喜地拉着我的手说:“这下,你的头牌地位又没人动摇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阿九是凑齐了钱去离婚了?还是被她男人发现了这里的工作和住址又忙着搬迁躲避。不管怎样,都祝她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