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院子里的积水顺着下水道哗哗的流到了院子后面的大坑里。石榴树下的几株指甲花和喇叭花也无奈的匍匐在地面上,美丽的花瓣散落了一地。风疯狂的卷着细雨在院子里打着漩,飞舞着,缠绵着,久久不肯离去……
四叔耷拉着脑袋,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跟在爹和二叔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五叔家走去。忽然,爹脚下一滑,眼疾手快的二叔忙伸手扶住,才使爹没有摔倒。四叔看了看爹像铁锤似的胶鞋,忙找了根小棍,蹲下身子刮了刮爹鞋上的烂泥,又抬头瞅了瞅糟糕透顶的天气,愤愤地说:“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连下了几天了,还不停歇,莫不是想冻死活人吗?”“是啊!是啊!这雨下的真不喜人。看,这六月的天,冷的简直像寒冬腊月一样。”二叔缩了缩脖子,接过了话茬儿。
“今天,五妮儿(五叔,我爷爷的干儿子)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看样子,心里也清醒了许多。”四叔红着眼睛说。“唉,五妮儿的病恐怕……”“嘘,别瞎说,”爹看了一眼正在过道里忙活的五婶,向四叔递了个眼色。“不过,这几天咱们哥儿几个,一定要有事儿没事儿多往五妮儿家跑几趟……”爹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你们都来了,快进去吧!”五婶忙停下手里的活儿,五叔的闺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们把爹、二叔和四叔往堂屋里让。就在四叔撩起门帘的一刹那,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三步并两步走到五叔的床前,“啊!五妮儿他……大哥,二哥,快来!快来呀!”四叔一脸的惊慌,脸色都有些苍白了。大家急忙进屋,发现五叔不知何时已经西去了。苍白的脸色,微张的嘴巴,深陷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脸上还残留着刚流下不久的泪痕,右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好像有什么心事要说……五婶见状,“啊”的一声就昏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的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好大一会儿,五婶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爹蹲在墙角处,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红着眼睛说:“唉,这个五妮儿纯粹是活活给憋屈死的……”大家都点了点头,其实爹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如果不是五叔娘的去世,弟媳一家不让祭拜,一时糊涂的五叔竟然选择了逃避。五叔也不至于急火攻心,落下这么个可悲的下场。
唉,五叔作为家中的长子(五叔弟兄两个,他被过继给了自己的大伯),竟然没有为自己的娘亲送终,怎么会不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呢?“不孝子”的大帽子也稳稳的扣在了五叔的头上。
从此,这件事,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无论他走到哪里,总会有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啊!”山大的舆论瞬间压垮了五叔高大的脊梁。仅仅在他母亲去世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身体强壮的五叔就一病不起,自责,悔恨,像魔鬼一样侵蚀着五叔痛苦的内心。无论大家怎么劝说,五叔心里的那道坎始终没有迈过去。
也许,一直到去世,恐怕五叔的委屈也一直憋屈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