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

今天偶然听到“鬼”这个字眼,突发奇想便想写下这么篇东西,没什么目的,说纯粹的,不过是想说点什么,为消遣而已。

一写下笔,题目却让我思考了很久。想论述一点什么,于是说“论鬼”,整了整思路发现自己不仅没什么可供论述的经历或论据,也论不出个道。遂改成了“说鬼”,说点什么吧,也行,抄起笔唰唰写了几段,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鬼话,莫不如题目也叫“鬼话”吧。

我怕鬼,说到怕鬼,许多人小时候都是怕鬼的,可那时候一说到鬼,大家却乐此不疲,总是争先恐后你一个我一个地说着那些出自他口或自己瞎掰的鬼故事,那热火朝天,也不亚于当今在热门微博下面刷起来的评论。而那个时候,大家对鬼还是有个很同一的认识的,不是白面如霜、遍体鲜血,就是咧嘴瞪眼、披头散发,再要不然就是谁都形容不出来,只得用“可怖”一词代替。

而随着长大也就渐渐不那么怕了,不那么怕,到底还是怕一点的,不过怕的不再是样子可怖的鬼,而是心底里可怖的鬼了。

小时候怕鬼,大约是给故事吓的。还不读书那会儿,住镇下面的村子里,屋子还是落在村里的“郊区”,要去到村上人多的公厅(就是村里的庙堂,或者说是人多的村中心),还得绕着山脚走上一段路。村里人管那叫后山,村里世世代代的逝去的人,都埋山上。奶奶不让我晚上去公厅,就给告诉我说后山上有豺狼(其实那山上连蛇都不怎么见着,哪有什么豺狼),这个谎言自然经不住好学(那会儿倒是真好学)的我的推敲,没几天我又晚上跑出玩去。于是奶奶又告诉我说,后山上有鬼,怎样的鬼呢?其实她大约不清楚,便说是像碟片里看到的鬼那样,披头散发,长得可怖。说那鬼,晚上会从山上下来,在山脚的田间飞(她自不懂“飘”这个词,兴许真是在飞也说不定),抓到小孩子,就要带去给阎王爷,吃了。虽说给豺狼叼去也是吃掉,但豺狼我在图书上是看过,狗模狗样,天天见得到野狗自然不怕,况且我确定这儿是没有豺狼了。这鬼还真是没亲眼见到,况且碟片上演的人遇到鬼,不是被鬼杀死了,就是心虚,吓死了(这大概就是心里的鬼罢),总之是无论如何都死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怕,晚上也不出去了,每天早早的就跟着奶奶睡觉去,可这睁眼闭眼都是个披头散发的恶鬼,用无数种不同的办法把我抓去吃了(那会儿的想象力可比现在丰富得多),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困得失去了意识,才沉沉睡去。说来也奇怪,第二天鸡一叫,天一亮,眼一睁,所有在晚上对鬼的恐惧都会一消而散,好像把昨夜所想都忘光似的,而等到了夜里,这样在床上的煎熬又继续起来。那时候对黑夜总报以莫名的恐惧,概是因为害怕黑夜里眼睛看不到的事物,而今黑夜却才成了生活的常态,反倒惧怕起白天,概是因为自己也已融入到夜里,成了小时候在夜里看不到的黑暗角落的事物了。

后来我有把这事告诉奶奶,她便求人从寺庙的高僧那,给我弄了一串佛珠,说是带上鬼就不敢靠近我了,我自然信了,但还是怕,夜里还是不敢出去,反而睡觉更不安稳了。这件事我至今疑惑,我自带上佛珠也邪门,睡起觉来特别熟,常常半夜睡着滚下床,嚎啕大哭。后来奶奶跑去问先生(在乡下,动床位还是得问先生的),而后把床移了,抵着墙,我睡里侧,这才睡了个安稳。自此,奶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现在想来当时睡得安稳是有道理的,至少那面墙是有道理的。如今我睡觉仍要抵着墙睡才是安稳,否则就平躺着,背部是怎么都不敢露出来,怕的是着凉吗?我想不是。

后来我妈把我接到镇上读小学,随她住了。当然,我还是怕鬼,并且是变本加厉地怕,最直接的体现是我不敢晚上一个人在家,更不敢晚上一个人睡觉。我妈睡觉,我就睡觉。我妈要出去打麻将,我也要跟着出去打麻将,打得晚了,我就在一旁睡着了,她就背着我回家。有一次她哄我睡着后,自己出去打麻将去了,不想我在半夜醒来,跑到阳台去哭亮了整个小区的灯火,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留我一个人在家。那时候我总想着,在夜里跟她待在一起,哪也不去,是最安稳的,不想今日却总在深夜时候独自游荡回家路上的街头,倒是让独自在家等我归去地她觉得最不安稳。我知道,她也开始怕鬼了,怕那些围绕在我身边却潜藏在黑暗中的鬼。

在镇上的日子,我认识了邻居的H哥,他比我大五岁,或者六岁。他是我那时认为最不怕鬼的人。他常常给我讲鬼故事,每次听了,我都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然后跑着去找我妈,告诉她H哥又吓我了。不过下次,又像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般,跑去听他讲鬼故事。其实这着实不能算是伤疤,真正在小时候留下的伤疤,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疼痛也是永远忘不掉的。显然,这一切都这更加导致了我在夜里胡思乱想。

另一个原因是,他常常一个人在家,而他家总是门窗四闭,密不透光,这对当时喜欢敞开所有窗户晒太阳的我(或许我就是那时候晒黑的)来说,实在是再恐怖不过,所以我不常去他家。但现在呢?生活实在又不一样了,那些敞开窗子的生活果真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第一次一个人睡觉是初中一年级,开着灯,躺床上胡思乱想一通,不敢闭眼。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但记得第二天起床的情景,第一次起床第一眼看不到母亲,而是一个塞满了父亲之后再没人动过的书的书架,我清楚的记得书架上最亮眼的那一套《十万个为什么》。自那以后我也开始习惯去翻翻书架,我想知道,是不是年轻时的他真的懂那么多。

后来,我渐渐习惯一个人睡觉,学会了如何驾驭自己的想象力。虽然不去想鬼了,却会去想其他的东西,比如,人。

再后来,我便想通了关于我以前所认知所害怕的鬼的事实。他们说人越害怕鬼,就越容易撞鬼,我想我怕了十几年鬼了,也不曾撞见一次鬼,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是一个好人,鬼要索命,也不会看上我这样的人罢。这样想来,当一个好人,也便安心了许多。

至今,我是不再怕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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