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生命最好的酿造剂,带走了曾经如野草般疯长的爱恨情仇,留下曾经沧海的温柔,把年少的欲望和激情抽丝剥茧,放飞出五彩的翅膀。
很多时候,看完小说再看同名电影就会有种深深的落差感,但杜拉斯的小说《情人》和电影都给了我很深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情人》的开篇这样写道:“我已经上了年纪,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个男人朝我走过来。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对我说:‘我始终认识您。大家都说您年轻的时 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诉您,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番情景让我想起和叶芝的那首诗《当你老了》,以及莫文蔚的歌声。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脸上痛苦的皱纹;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很庆幸,杜拉斯在年届古稀才写了这部小说,我想,大概只有经历了时间的沉淀和洗礼,才能够如此深情地去表达,又如此理性地把握那一段关于殖民地家族的灰暗背景、对母亲与兄弟间龌龊纷争的爱恨交织、青春对爱的渴求和诉诸情欲自我放逐的摧残记忆。
尽管杜拉斯说自己“在我的生命中,青春过早消逝”、“ 十八岁的时候我就衰老了”,但我想并非如她所言。大概是她童年里对爱的渴求并未得到满足,加上复杂和矛盾的家庭关系,让她过早地沧桑,但她并未真正成熟。所以她才会放纵,才会在情欲里为内心的缺失寻找一点点慰藉。
湄公河上的相遇,充满了情欲的味道,我想这个时候爱并未生长,更多的是欲望的交锋。
15岁的少女的身体,即使在并不华丽的衣衫下,依然熠熠发光。风情的唇,放肆而淫乱的眼神,甚至她带的男式毡帽,在一个少女自信地卖弄风情的时刻,都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所以他走进她,被她深深吸引,甚至有些胆怯,拿着香烟的手都在颤抖。
即使这个时候他便爱上了她,但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情欲释放的出口,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的出现。但他的颤抖不已又如何不能是因为内心横生的欲望呢?
他带她到了那栋房子里,他向她低诉内心的爱和孤独,而她却不愿意了解那些,她希望他对她只是简单的欲望,如她一样。
杜拉斯对这个被她诱惑和征服的中国情人,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因为她的身体、种族、以及年龄。而他的优越感,只是来自于他的财富,别无其他,在这场欲望的博弈里,爱情还是很遥远的东西。
在高档餐厅里,他带她烛光晚餐,他笑着说,我不能娶你,因为你已经不是处女了。狼吞虎咽的她同样笑着回答,那太好了,反正我不喜欢中国人。
这时,大概彼此都在被吸引,但彼此又都在试探,各取所需还是主旋律。
在她面前,他深感得不到她的爱,他自卑,他被这种情绪所压抑,所以他用性来发泄,但她在被类似于强暴后,却问他:“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他对她说,“跟着我说,你来找我,是因为我的钱”。她说,“我来这儿是因为你的钱”。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他自嘲地笑了,笑里带着深沉的痛苦。
之后他在父亲的压力下不得不接受包办婚姻,他们在必然分开的现实里亲吻、痛哭、留恋。
她登上了回法国的轮船,他对她的所有深情,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如暖流班融化她,摧毁她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欲望在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后,突然逝去,爱才开始觉醒。
她在小说里写到,“自从我动身回国以后,自从我和他分手以后,整整两我没有接近过任何一个别的男人。而这种神秘的忠诚应该是属于我自己的”。
岁月逝去,再次相遇,他特意来告诉她,“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声音一如过去的胆怯。
如果是那个15岁半的不羁少女写这个故事,大概也不会有这番深情和沧桑感,更多的可能是被年少的冲动和情欲裹挟。但七十岁的杜拉斯回过头再去看自己的年少时光,那个孱弱不堪的中国情人反而如一道光,穿越了时空,辗转了岁月,照到她的心底,剥开情欲的茧,放飞出绚烂的爱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