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坦然了一些
在办公室冲了一杯燕麦,便专心致志用小勺子舀着喝。
隔着阔大的会议桌,他俩人开始交谈。某市举办的有关书法美术活动,为参加者提供一切费用,这是我因比较关心而特意问过的。比起以往出一趟这样的门,据说得自掏腰包四五千元,显然更可以得到家人的支持。
我的燕麦还没有喝完,心里隐隐惦记见底的纯净水桶,水不好压上来。似乎就是没有张罗倒水的原因。当他们要走的时候,都笑了笑。
有过不少这种时候,我会恰到好处地丢了礼数,事后会因这种愚钝陷于内疚。现在才略略坦然一些。我好歹也上了年纪,再坚持四年就可以退休了。但凡糊涂一点、慢上半拍,至少自己能原谅自己了。(20191121)
溜 达
——2008年
秋雨一场接一场地来了,下得小心翼翼,下得犹豫不决。常常是还未连绵起一片声势,便虚晃一枪鸣金收兵。它对于灼热大地上游走的夏日激情充满母爱式的宽容:让这些火热的精灵飞舞飞舞吧。
秋天也是一个让我手忙脚乱的季节,早晨跑步后,薄汗初透,回来冲个澡,二次出门,一头扎在就近的早市菜摊上。左一袋玉米,右一袋甜瓜,再要一捆青青毛豆荚。摊边的驴马从未放弃对农作物的偷袭,主人又要为顾客执掌秤杆,又要给驴马投递食物,气急败坏就要扬鞭趋打恫吓一番。驴马们闪转腾挪,咴咴嘶叫,完全像几个淘气孩子。庞然大物活动起来地面生尘,空气紧张,让人产生不安全感。害得我一边挑拣玉米一边惊慌四顾,担心自己被这些长嘴家伙拦腰叨起扔到马路。
家里升腾着煮玉米的气味,煮豆荚的气味,深吸一口“绿色清香”,闲看玻璃钢锅盖下沸腾的水由淡淡黄色变得浑厚凝重,就像面对莽莽苍苍的黄土坡缩影,让人心潮激荡,甚至心花怒放。尽管热腾腾香喷喷的玉米和豆荚常常吃得人肚子发胀,眼睛发青,腮帮子犯困。
那日先生去北京办事,把我们母子也带了出来。早上五点半动身,晚上六点半回家。在天安门广场和鸟巢外围匆忙一瞥。车行在路上,有一会儿我觉得屁股下烫烫的,这种感觉同膝盖受不住车内冷气搭一件衣服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儿子也叫热时,先生回头查看,说,“谁把座位的暖气打开了?”原来是儿子捣蛋。我说,“我还以为是车轱辘跑得时间一长,热也会传上来呢。”惹得前排的先生和开车朋友大笑。晋北已经凉爽下来,北京依然闷热难捱。奔突跳跃的运动员、呐喊助威的拉拉队也曾顶着烈日、挥汗如雨定格成一幕幕精彩画面,让闲居室内的我们轻松一阅啊。
从晋北我家到北京城据说有近千里路程,这辆汽车三个半小时便到达。在漫长铁轨上节节蠕动的绿色车厢总有一天也会达到这个速度,或者说已经达到了这个速度只是还不为我所知晓。人向着理想挺进,凭借不同,结果也千差万别。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长跑,有的人一直在坚持,有的人中途放弃。坚持者自会有巅峰体验,放弃者也不乏闲散时光。
在暑热一点点退却之际,怀想美丽的北京城,它就像弄潮儿激情冲浪的汪洋大海,汹涌着可歌可泣的壮阔波澜。鸟巢对于我这样的匆匆过客只是一个莫明其妙的庞大建筑,对于无数竞技者、观赏者却是成就梦想的辉煌舞台。
奥运会开幕式我也曾郑重其事地看下来,中途实在不能坚持,打了一个盹。一觉醒来,运动员进场还未结束。后来看过别人对开幕式的即兴点评不觉脸红,叹服那些关注时事的警醒目光,关爱众生的悲悯情怀。
很多体育比赛我根本看不懂,我那一不留神冲口而出的愚蠢发问,容易招致先生忍无可忍的“训斥”。想起二十年前我爷爷健在时对着闪动的电视屏幕他只能问一句“这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时,我们也曾哭笑不得:老人家怎么不会问点儿别的……先生的观赛注定没有红袖添香式的同喝彩,共抨击。
有的人活得明白,有的人活得糊涂,我是一塌糊涂皆无知无能。不会打麻将,只好在大家庭团圆时沦为伙头军、清洁工、孩子王。别人轮番上场、观战时,会不无同情地点拔我“你也学吧,会打麻将就不用干活了。”不会使用手机,先生眼见朽木难雕,只好给我配了一个同家里号码串通一气的小电话,每每要求我出门带上。有时候我在街上走着,会下意识地按一按包中或者兜内的这个小硬物,很像一个人捂一捂胸口看看心是否还在跳动。对小电话我也是只会接听打出,常用的号码依然抄在纸片上,照单拨打。我不会存入,或者说我压根儿不想学会存号。我也不喜欢身上带着电话,常常放弃带电话。
小电话一响,让人觉得它充分代表了从屋里牵出来的一根无形线,把我和家紧密相连。如同人们对一条看门狗放长了绳索,容许它在特定的半径内溜达溜达。甚至还可以溜达到鸟巢之边,呆望天空中的不明飞行物。
如果你是鸟,自然要无所畏惧地翱翔在蓝天上,再大的风浪也不怕,它是阻力也是动力。如果你是狗,也要尽可能出来溜溜达达。美的事物不太多,发现美的眼睛要睁大。
知还倦鸟有巢在,丧家之犬无人疼。(2008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