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就是不断忘记,不断背叛,不断远离,不断告别,不断疼痛。只是路途遥远,回忆泛起涟漪,点点滴滴,眉宇之间,心头之上。
跌跌撞撞,来来回回,可我还是徘徊在那片青山,那个院子,那座瓦房。
我是打小嘻戏在群山之巅的孩子,对于那片青山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那种感觉,如同老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想来便是如此。我喜欢那片群山,喜欢的深入骨髓。
儿时总是盼望着早早放假,那样我便可以从山脚攀爬山巅。俯瞰着脚下河山,总有一种豪情,油然而生。虽没有会当凌绝顶的豪迈,却也有一种少年锋芒毕露的凌厉。
儿时的我是一个沉默的孩子,总是将自己隔离在那一道透明的帷幕之外,怯生生的不敢入内。不合群,胆小,沉默,闷疙瘩。似乎也只有那片青山可以让我放下那种孤独的怯懦,尽情的宣泄着少年本该流露的朝气。
只是有些感觉,经年流逝,会越发浓烈,浓烈的像是一壶尘封的老酒,只是闻到一丝丝的味道,便已经热泪盈眶。
那个不大的院子,那座早已翻修的瓦房。它们承载了我多少的少年时光?
高中去县城读书之后就很少去了,大学以后,守在老家的奶奶去世了,而我,也没有从学校回去,那是我一生的遗憾。
而那座院子已经冷清的不像一个家了。可是我拗不过回忆,更不敢面对。那场生离死别,我失约了。我一生面对亲人为数不多的生离死别就那般轻易的失约。
我没有在她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陪在身边,也没有目送着她深埋大地,更没有在头七的时候坐在坟头的土堆旁对她念念叨叨的自我安慰。
我背叛了那片青山,她守着山脚的奶奶,沉默不语,我似乎听到了她无声的叹息。
那个少年,他忘了我们吧?
我怎么敢忘记?只是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埋在心头,终究是我失约了。
可是那里装着我这一生最为宝贵的少年时光,我不能忘记,更不敢背叛。哪怕她们不会原谅我。
当我说服自己再次踏上那片青山。记忆里低矮的草木如今也已经足以将我这一米八五的汉子掩埋。这片青山她终究还是老了。谁也没有抵挡住时光的脚步。奶奶,我,还有这世间万物。
时隔经年,我还是我,只是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我还是我,却终究有所不同了。
他可以心无杂念的行走在山间,万紫千红都抵不过少年双肩的草长莺飞;他可以赶着牛羊,在清晨的山头数落着自家奶奶的烦人,他不是一个小孩了;他可以背着背篓,在山头小心翼翼的摘折着野菜,想着回家以后如何心安理得的接受奶奶的夸奖;他可以在周一到周五掰着指头算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便心急如焚的回到老家,嚷嚷着要吃菜园的豆角。
也可以没来由的扯着奶奶去山上采摘野果,更可以带着游戏机玩到很晚很晚。
那是他的无忧乡。
可是,我不可以啊,我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再心无杂念的那样没心没肺了。我已经长大了,而我也没了我那般和蔼和私心的奶奶了。
从山脚走到山巅,我花了以前足足三倍的时间。我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她有一丝的埋怨我。
从山顶下望,她,依旧是那般妩媚。可是我现在却害怕她看见我。愁容满面,眸子无光,和眼底的一丝丝落寞。
我坐在山头,沉默的坐着。本是山顶的微风也骤然停止。我苦涩的笑着,有些害怕。下一刻,微风起于青萍之间,拂面而过。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山巅微风不燥,却吹起我衣角发丝。
一如当时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