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教
我之前不喜欢宗教,现在也一样,因为我对一切的形式主义无感。
科比我早到一周,一直在教堂借宿,他本身是教友,因为实在想省些钱,而且教堂的住宿卫生之类也还好,就一直住着了。
因为我晚到了一周,没有参加入职培训,只能看看视频,结果第一个晚上赶上他们教会应该是为了什么活动排练乐器,吹拉弹唱,我就在侧室伴着音乐看完了两个小时的培训视频,而且没有耳机……
真是有生以来数一数二的魔幻现实主义的经历了
教堂的常住人口有三位,神父和一对叔婶夫妻档,按照科的说法,神父是不结婚的,也没有工资,靠教友养着,十五天的时间,相处的时间实在少的可以,不太了解他,而且我有意的避开一些交流机会,也是实在怕说到宗教的事情上,会犯什么忌讳。
叔叔婶子真是圣母心肠(本来想说菩萨心肠),每天早餐,有时晚餐,婶子还给我们没天烧炕,每天早上坐叔叔的车顺路到工作的地方,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就是结束的时候买了些礼物。
到最后我仍然没有感觉到宗教的什么有用的东西,更多的,像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心灵开解工作站,社会资源交流会……可能是我太苛刻了。
和叔叔婶子也是人与人最善良的相处,如果非要说信仰,那我信仰人心
二、记录
我这个工作主要是联系抽样的住户,然后完成一系列健康信息的问卷,倒不是多么辛苦,就是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去沟通,小心的询问和倾听。
一開始我能記住一些細節特殊的受访者,麗娜告訴我的那個穿著很考究但認真考慮自殺的大爺;腰酸背痛腿抽筋樣樣俱全的大媽;帶著孩子的中年婦女,有一位得輕微抑鬱症的父親;達斡爾族的老爺爺,刚從失去老伴憂傷中走出;到後來的幾天我幾乎轉身就记不住剛纔受访者的臉,已經變成麻木的問題機器,您是否曾經……您是否有過……
死了一個小兒子的老兩口,阿姨還是很開朗,我也沒敢多問,答到一半的時候,阿姨朝里屋看了一眼,讓我等一下,腦溢血癱瘓的老伴要解手,我幫阿姨慢慢把老伴扶起來,阿姨拿了一個塑料瓶開始解老伴的褲子,我馬上退了出去,一會兒就聽見阿姨說,“是社區的,來給你檢查的,完事儿你的病就好了……”
一會兒,阿姨又快步走了出來,嘴裏還說著,“我的面發了呀,我的面呀”
一会儿又笑著從廚房走出來,“讓你久等啦,我太麻煩啦”
我眼裏泛著淚光的也笑起來,一個勁說沒關係。
後來那個很難纏的大爺卻是最配合的,說家裏的小孩在睡覺,在樓道口一直等我,我們在車裏完成了問卷,臨走大爺緊緊地握了我的手,“祝你好運,小伙子”
入职前我听过很多事故,有同事和大妈聊了一个下午,本来都同意接受访问,可后来儿女回来硬说是推销大米的,把他们赶了出来;还有女访员遇到醉鬼把东西扔出来的种种。督导在入职前给我打过强心针,说做好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但是真正开始的时候,也没有特别不可理喻的情况,大部分受访人员(不分年龄层)在知道我们工作内容之后。就算没有时间,也会很客气的说明。这让我对对东北人的一切刻板映像,对不起
夜里我的影響里開始出現很多人的臉,很多的眉毛,很多的眼睛,下巴的形状,頭髮的顏色,深淺的皺紋,不過並不能拼凑出任何一個完整的個體,然後腦海裏又開始浮現一些具象的臉,父親,母親,爺爺,奶奶,許多許多人,好像是曠日持久的回憶,卻反而更加清晰,彷彿昨日,彷彿虛妄
或许是在自己回家的路上,耳机里是饶海林的《十点半的地铁》,“我也疲倦了,这是我唯一不失眠的地方,悲伤的,难过的,在这里我没有力气去想”
我的生活如果是一部电影,那我的叙事方法应该是交叉蒙太奇,我会把所有片段的经历从本有的时间线打断,重新整合排列,这需要挺多时间的,不过想清楚的话,应该会有新的看法和收获,缺点是我不太能记住比如今天是星期几,比如昨天吃了什么,比如文章的结构,比如回家的方向……
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很多,我这样告诉自己
三、小燕子
小燕子給我寫信,给我讲了一个牧羊人的故事,他的世界里有自由和纯粹,其实純粹的人是不存在的,就像藍色,也不是只有一種顏色,RGB中的蓝色有256个色值,蓝紫色的霞是在蓝色里加了红,青蓝色的天空是在蓝色里加了绿。
谈到了滞后效应,生活的过渡期,我的经历,我的实习。
和小燕子认识快三年了,那时候我大二,现在她都大二了。刚上大学的那两年我还很热衷社交,现在那些关系都寥寥无几了,大家都长大了,我也是。
我有一个好朋友 到 我认识一个人……
小燕子是个例外,总是叽叽喳喳的,充满生命力,一个适当年纪的学妹,一位值得信赖的笔友。
我最痛恨说教的人,一事无成还妄想插足你的生活,对一个人最大的侵犯。
希望我和小燕子还有我许多大大小小的beautiful friends都可以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爱玲写过: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不结婚,不生孩子,避免固定的生活,也不中用,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Iceage歌里的:年少时亡,为时未晚
四、旭科
半个月的工作我和科一直都各忙各的,到最后的收尾,才把所有的人都整编到一起,有些小得意的告诉教堂的大叔,今天我们去一个地方。
其实一天的工作时间,包括午休,我们几乎都没有交流,其实对于来我讲,能有一个毫无顾忌的吃饭的关系,其实就足够舒适了,和科的关系这三四年也一直跌跌荡荡,总算大家都有成长,彼此都了解脾气。
每一段关系开始的时候,都要有一个求同存异的过程,都需要一个调频对接的过程,这道理也是之前一个人告诉我的。
我们的交流多发生在下班的路上,其实我们期待能一起工作的缘由也多是可以一起回家,起码我是这样。
你很难给聊天下一个定义,没有营养的浑话我们常说,我们也说家庭,学校,也说身边的朋友,也说过去一年的实习和感情。说累了,我们就继续回到保持沉默的常态,就像渡边和直子那样快步的向前走,大概有些莫名的慌张。人类交流的目的大致是为了了解彼此,解决问题,在我看来,都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所谓的共情能力什么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短暂的交流就像毒品一样,短暂的虚假温暖,药性一过,现实更加残酷。
“这话我和谁都没说过”
这话我说过不止一遍,因为给任何一个人讲的故事确实都不同,可能只是杜撰的次数太多了,我记不得本来是怎样的了。
就像是我们对初恋的向往,多是对美好回忆和想象融合的产物。
不过我们彼此确实交流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倒不是有多可贵,只是我们不总主动讨论这些,需要一些氛围和环境
我和科说
我一定不要成為那種因為10塊20塊而斤斤計較的大人,那樣也太難過了
看尽人间兴废事,不曾富贵不曾穷
五、开解
海拉尔的最后一个工作站往北两百米是铁一中,中午去吃饭时总能赶上放学的人流,我好像已經離開這樣的校園的生活很久很久,伫立在校门口,望着来往穿着校服的学生,经过我,渗透我,正午的太阳,汗液,黏腻,干涩,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日子,起早踏着单车去上学
發電廠上面發散的的淡淡的水蒸氣,路上拆迁施工漫天的扬尘,天上飞过一架又一架的飞机,腕口蚊子叮的一串包隐隐发痒
每次去受访者家入户经过这里,我都不可遏制的沉沦,觉得我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和一些不愿意理解的人交流,真的很绝望。
想到之前的一些文字:
2019年1月31日22:51
過了十八歲,我們就死了,剩下肉體在污水塘里
逾期逗留,產生氣體,間斷地,厚愛、偏愛、痛愛。
然而還不夠,有神,期盼我們留下深刻的疼痛的記憶。
於是我們徹夜不眠。縱酒,又抬頭看月亮。
哭泣,又轉身找母親。
狂奔怒吼的,悲憤交加的,後悔不已的。你數落著,坐下,盯著窗外的風。
十幾,二十,三十,四十集麻雀,從這棵樹飛到那-棵。
三兩售盤旋在天空,輕輕唱著歌。「重新開始,我要重新開始,重新,活。」你說。
那日后来我又科一起回家,走过熟悉的大桥,下面静谧的河,科说:这边是河东,那这一边就是河西,我说:你知道荷西么,三毛的丈夫,后来我们聊到荷西的死,聊到三毛的死,我和科说:三毛40岁就结束了,我以后活到那个年纪,如果没有成家,估计也可能会有那样的念头……
近期看了王小帅的《地久天长》,看到一对失去孩子的父母,一个失去家人的家庭,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不应该把自己的绝望赋予给那些爱我的人,应该好好走下去的
关于及时止损,不是半途而废,不是自杀,而是努力成长,就像泰戈尔诗里写的:敬请走下去吧,花朵自会开放
实在,对不起
六、终章
结束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酒过三巡,不过转头想想,幸好没有。
一个最最平常不过的午后,我们在路口道别,就像之前一样,因为我们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要做,交待的也多数是工作相关的问题,最后督导吩咐离开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我一时语塞,只是笑。
九月末,天空是深藍高遠的,樹葉開始泛黃,天氣微微發涼。这景象应该深深雕刻在我脑海之中,在日后无数个这样的秋日,这样的九月,这样的午后,我都会回想起这次分别,没有多愁善感,没有老于世故的虚情假意,二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只是最最平常的一次再见,一次寒暄,一次好久不见。
三天后,我和旭科,c雪完成收尾工作,c雪一直絮语着自己往后几日的日程安排,我们也是在路口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