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说:“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那一天,王二先生躺在插完秧农田的山坡上,看着微微向晚的天色,数着天上懒洋洋的云彩,下半身沉在黑夜里,上半截浮在阳光中,他开始想到,在二十一岁可真是太棒了。天色也很好,时间也很好,陈清扬也讲义气,于是水泵房的灯火好像也开始温柔起来。于是王二先生说:“夕阳下的一切,都是似水流年。”
而就在这些文字写下来的时候,窗外也刚好是夕阳漫天,中午走在路上散步的时候,对面那个笑容中映着阳光的那个女孩,指着天对身边的朋友高高兴兴地说,你看,天上没有一片云。是啊,今天天色真的很好,时间于我而言也恰好,恰好青涩,也恰好成熟,陈清扬虽然还没出现在我的生命,但是我觉得我不该奢求很多,因为今天我能吃,能爱,能看到一片又一片的云。今天,以及后来的很多天,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就是我的似水流年。
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大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向着终点靠近的。我想过:兴许是每天一场的酒局,也或是日渐焦虑的心情,甚至是越发寒冷的冬天,慢慢昭示着明天和离别。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离别是来往未停的车流,熙攘依旧的人群,只是其中,却再不会有我们熟悉的身影。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即使长街的路灯我们都清楚几时明灭,终是再等不来一个路灯下归途的熟悉的笑容。
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接受生命中的一切悲戚,那些命定的失去和注定不会成行的旅行,那一个个鲜活的欢笑着的出现在阳光下的笑容突然哭泣起来的悲痛,和一个怎么都劝慰都止不住抽泣的人,在第二天聊起来那个让他伤心的理由的时候,什么都笑着用一句“过去了”结束话题……我接受不了世事可畏,似是而非,接受不了苦恼的海浪一次次掀翻梦想的航船,一次次地告诉我8+8=8,像这样错误的心情都被困在岛屿里……
但是今天是我的黄金时代,明天、后天甚至往后的很多天都应该是我的黄金时代,是我的似水流年。对,所以我应该慷慨。王小波先生说:“似水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只有这个东西,才真正的归你所有,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转眼就已经跑到了似水流年中去了。我所认识的人,都不珍视自己的似水流年。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东西,所以一个个像丢了魂一样。”我弄明白了我有这么一个东西,所以我有似水流年。今天我还在同样的一个美好的下半身沉在黑夜里,上半截浮在阳光中的美丽天气中,所以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在这样的风景之下,我觉得王小波先生就应该说过那句:“夕阳下的一切,都是似水流年。”当然,如你所见,这只是我的猜想,因为我以为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时候不说这句话。假如他果真没有说过,那就是我帮他说的。因为身处黄金时代的人,是能够给黄金时代说一些话的。
在今天我原谅糟糕的分离,原谅把车辆开过碰巧压到玫瑰的司机,也原谅那些把玫瑰丢在路边转身离开一次头都没回的离去。我只想感谢,感谢所有的一切,温柔与爱护、责骂与否定。我不会认为大多责骂不应该,当然我也不会认为我配不上那些温柔和体贴,正如在大海摸索如何航行的这些年,我做错过多少选择,就曾多少次厌恶自己的灵魂,我捡到过多少价值连城的贝壳,就曾多少次鞠躬感谢上天的馈赠。今天我只想感谢,除了那些把表白信揣进怀里怎么都不敢掏出兜的胆小鬼、看音乐节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不会和女朋友起舞的男朋友、写了千百遍却未曾亲自给世界说一句“我不开心了,今天你下一场雨吧“的诗人。其他的一切我都将感谢,世界、天地、父母、亲朋,师长,我自己。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父母亲友师长在,我无法奢求更好的世界。
即使今天,在我自诩的黄金时代,这一切,构成了我最美好的似水流年,因为这不是片刻的悲痛与欢娱,这是我想吃,想爱的一切。
(谨以此文献给为我辛苦修改论文的传道授业的老师,生我养我的教我安身立命的父母亲,陪伴我走过天晴下雨冰霜暖阳的朋友,还有我这个胡编乱造诗歌的我自己,我会成长为海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