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路口新开了一家小笼包店，门口排了挺长的队伍，年轻的老板娘揭开锅盖，冲出香喷喷的热气，胃里的馋虫被勾引出来了。虽在家里喝过一碗寡淡的白粥，还是忍不住排了队买上一笼。
“老板，一笼多少钱？”
“5块钱。”
现在物价上涨得厉害，上回不知道在哪个景点吃的，一笼被卖到十块钱。
沿着漂亮的纹路咬了一口，鲜香的肉汁在舌尖炸开，熟悉的味道唤醒了记忆，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初中时候那每天两笼一块钱的小笼包，还有那个“蹭”早餐的少年。
0 1
初中的时候还是零几年，家里条件其实算不得好。骑着单车去几公里以外的学校，需要挺长的时间。虽然早出晚归的，但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天能得到吃早餐和午餐的几块钱。
路上有一家上海小笼包，也不知道正不正宗，反正那是我当时最爱吃的早餐。跟着一群人挤进去，伺机钻进前排，老板娘是外地人，操着一口纯正普通话吆喝着。店面很小，没有配置座位。当然，就算有，我也没有时间坐下慢慢吃。
透明的袋子装了四个肉包子，老板娘说了句：“自己装好啊！”忙着继续招呼客人。小心翼翼给袋子打了个结，不敢放在前面的车篮子，怕袋子被锋利的金属划破，直接套在车手把上。
学校有规定不能外带饮食品，只能坐在校门外一块废弃大理石上，赶在上课铃响、校门关闭前迅速吃完。
0 2
某天，刚到门口坐下，打开袋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同桌走过来打招呼。
同桌是个男孩子，老师眼中很难搞的学生，迟到、早退、课堂睡觉、打架，坏学生标配一个不少。偏偏他成绩不差，没有犯过特别过分的大错，老师除了罚站之外无计可施。
我打小就是中规中矩的乖孩子，潜意识里不太敢靠近“坏学生”，不管怎么说，在路边吃包子还是有点不太体面。作为标准的广东人，打招呼问道：“吃了没？”
“还没呢！”我悄悄怀疑过，他是不是觊觎我的肉包子许久了。
于是，一人份的四个包子两个人平分了，上午上四节课，第三节课时候肚子就饿了。同桌察觉了，笑嘻嘻问：“饿了吗？”我诚实地点点头，他耸耸肩，一脸无辜说着能气死人的话：“那就忍着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见鬼！我还没记熟的古文他又先一步背下来了！还能灵活运用......
我没搭理他，化悲愤为力量，上课听得格外认真。
0 3
那天起，我和他突然熟悉起来。
听人说，他家里条件特别差，父母多病，兄弟姐妹也多，他是一个没有人管的孩子。
所以，在我的默许下，他一直厚着脸皮地“蹭”我的早餐。一起蹲坐在校门口那块大理石上，越蹲越辛苦，他已经从一米七长到一米七五，一“蹭”就是剩下的整个初中。
毕业典礼那天，我比较晚到。
我到的时候，同桌在和一个同我关系特别好的女生站一起，背对着我边喝饮料边聊天。
我走近，正想打招呼，隐隐约约听到了我的名字，于是产生了好奇，没有直接上前去。
女生说：“她午饭是和我一起去吃的，买了双份的早餐，每次的钱都只够点两个素菜。你算利用她吗？有那个意思，为什么拖着人家什么都不说？毕业了！大哥！别让我看不起你！”同桌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仰着头灌了一口凉白开。
像是被烫掉毛剥开皮的鸭子，我那时觉得自己仿佛被赤裸裸血淋淋地甩在案板上，一时间羞愤得脑子一片空白。性格使然，我已经没有勇气听下去，同桌那下意识的沉默无疑是最直白的回答。
我们相安无事地完成了毕业典礼。这个感伤的日子里，离别的泪水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有些行为解释为怜悯和同情，未免也太过牵强，毕竟对当时的我来说太奢侈。
0 4
他来找我了。
毕业后我去市里一所普通的高中上学，而他的学业终止了，和我们农村半数人一样。他打了几个月工之后，在初中学校附近开了一家书屋。
杳无音信了一年多，他突然发来一条邀约信息，我不加思索就应下了，到了周末，立即倒了几趟车过来。
我到的时候，店里很凌乱，刚到的书堆了一地。我挽起袖子帮忙，他也没有客气，和我一起把书摆放在架上。店面不大，三十多平的样子，装修风格有点欧式，蛮温馨的。
忙完坐下来聊天，他沉稳了不少，但一笑还是顽皮的模样。扯东扯西，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许久，自然而然的，谈到了当同桌的日子。
他说：“吃了你那么多肉包子，还不起了呀！要不，我肉偿吧？”开玩笑的语气，眼神却骤然认真，我不由地避开，生硬地转了话题：“怎么想到开书店呢？”
他得意一笑，说道：“你忘了，有节语文课老班（班主任）问你有什么愿望，你不是说，想开一家书店，可以免费看书，看完就卖出去。”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老师再问他时，他随口喊了句：“我跟她一样！”
我想，我的脸瞬间升温，一定爆红。匆匆忙忙道了别就要走，他叫住我，说道：“在一起试试吧！我打拼的动力，都是为了有资格和你谈爱情。”
到家后，我收到了5200元的转账，还有一条语音消息，换回了熟悉的调调：“你考虑考虑呗！”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这世上，很多的爱情不得善终，算是幸运，我的心上人心上有我。
尾 声
同桌，不，现在已经是我老公了，发来了短信：“老婆，今晚店里不营业，我们约会去。”
我无奈回道：“懒鬼，你得把餐厅订好了！别老想着蹭我的。”
我们的爱情长跑了六年，等到我大学毕业后，终于组成家庭。
吵吵闹闹两口子，拉拉扯扯一辈子。就像那一笼小笼包，多少年过去了，无论世道怎么变，捧在手掌里吃起来仍是最初的味道。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