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一梦

易大柳生的时候是逆产,他妈便让他认了村头大柳树当干妈,保佑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易大柳十六岁的时候,父母去世,留下的一亩三分地也被债主哪去了,没办法,只得拿起斧子,上山砍柴,他个子矮,力气小,每天累死累活砍下的柴火拿到城里叫卖,也仅仅混个二餐一宿,生活很是清苦,却又无人诉苦,想起这世间的亲人,就剩下村头的大柳树干妈了,所以一有心事便常来大柳树下倾诉。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易大柳从城里卖柴归来,寒风如刀割般刺骨,他为了抵御严寒,便喝了点小酒。疲惫和酒意让他步履不稳,刚到村头便咣当一下摔到在地,疼痛的他龇牙咧嘴,看到大柳树,想起这还是自己的干妈,心中的委屈伴着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抱住大柳树嚎啕大哭起来,哭够了,闹够了,便靠在树干上,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梦中,大柳树幻化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她面带微笑,眼神里满是温柔。老太太热情地招待易大柳,为他披上厚衣服,为他倒了一碗热茶,更是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肉,那香气扑鼻,令人垂涎,馋得易大柳百爪挠心,如坐针毡,却又怕擅自吃了,主人责怪下来,担待不起,看着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老太太忍不住笑了,拉着易大柳便坐在下来,将一个大肘子塞到他的手里,让他放开肚子尽管吃好了。

易大柳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看老太太不像是演戏,随即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香得他直落泪,老太太见了,套出手帕,一边轻轻为他擦拭,一边轻声安慰他,话语中充满了鼓励和希望,告诉他未来的日子将充满光明和幸福。

易大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他仿佛忘记了生活的艰辛,沉醉在这份温暖和关怀之中。然而,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树梢,他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落满了柳树的枝叶。

易大柳揉了揉眼睛,心中充满了惊诧和困惑。他环顾四周,只见大柳树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梦中的温馨和快乐却如此真实,让他恋恋不舍。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落叶,背起斧头绳索,一步三回头地上山砍柴去了。

对于这场梦,他无法释怀,每每想起都是回味无穷,偶尔向同伴说起,也是引来一阵嘲讽。

“大柳树干妈给你吃好喝好?你是想妈了吧,哈哈!”

“那你就继续抱着柳树睡好了,谁也没拦着你啊。”

“就怕把柳树抱脱了皮,非但没有酒肉吃,这小子还被柳树吃了啊!”

“那是他干妈,会给他留下个全尸的!”

……

面对众人的嘲讽,易大柳十分苦闷,卖柴之后,也不吃饭,只是要了壶老酒,空腹喝酒又遇冷风,很快易大柳便醉到在了村头。这一次,他又遇到了那位慈祥的老太太。她依旧热情地招待他,用更加丰盛的酒肉款待他,让他在梦中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奢华生活。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真实,以至于易大柳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樵夫。

第二天醒来,易大柳发现自己精神饱满,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酒肉的香气。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连砍柴的效率也提高了许多。从此以后,他便开始频繁地来到大柳树下睡觉,在梦与老太太相见,享受她的款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易大柳的生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变得更加乐观与开朗,浑身充满干劲儿,连村里的人都开始注意到了他的不同。然而,他的改变也引起了村里的一阵流言蜚语。有人说他被柳树精迷住了,有人说他中了邪。

面对这些议论,易大柳只是笑嘻嘻地不予理会。他只是期待夜晚快点到来,期待再次进入那个美好的梦境。然而,他的面容开始发暗,身体也日渐消瘦,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就在这个流言蜚语开始在村里蔓延时,一个云游的道士路过大留村。他的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了易大柳身上笼罩着不寻常的黑气,便找到易大柳。

“这位施主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乃是邪祟入体之相,若不及时清除,恐有性命之忧!”

“你这牛鼻子,半分人话也不会讲,你们家才邪祟入体,你们全家才有性命之忧!”

易大柳心中虽然半信半疑,但他对道士的话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觉得梦中的老太太会对他有什么企图,按照他的话说,一穷二白,烂命一条,啥也不怕,便一口拒绝了道士的帮助。

几天后,他像往常一样带着对梦境的期待,再次睡倒在柳树下。夜色中,他沉浸在梦中的酒肉之中,享受着梦境带来的虚幻快乐。

然而,就在他纵情享乐之时,那个道士使用道法进入了易大柳的梦中,他的身影在梦中显现,吓了易大柳一跳。

“你……你……”

谁知道那道士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一把抓住了那位老太太的手。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随即喷出一口血去,老太太当即化为一颗柳树精。而那些易大柳在梦中享用的酒肉,也在瞬间变成了大青虫,小蜜蜂等各种虫子和树叶。

易大柳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道士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凝重地告诉他,这些梦境都是柳树精的幻术,它以梦境为诱饵,吸取人类的精气神。易大柳听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后悔,他向道士坦白了一切,并请求道士救命。“仙长救命啊!”

“如今之计,必须砍掉这棵大柳树,断绝柳树精吸取精气的可能。”

“这……还有别的……”

“你想死吗?”

易大柳听罢,有些茫然,这大柳树对他不薄,可命运天秤的一头却是自家性命,他有些舍不得,犹豫再三,当看到道士那张决绝的面庞,他还是叹息了一声,决定听从道士的建议,砍掉这棵与他相识相伴多年的干妈。

在道士的指引下,易大柳手握利斧,站在那棵曾经给予他无数梦境的大柳树前。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但想到自己可能因梦境而丧命,他最终还是挥下了斧头。随着树干的倒下,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仿佛连同他的梦想和希望也一并破碎了。

村子里的人听说了易大柳砍倒大柳树的事情,议论声中既有赞扬他的果断,也有惋惜那棵见证了村庄历史的老树。易大柳失去了梦中的酒肉快活,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那些梦境中的美好时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柴火的需求量大增。易大柳手头的柴火因此卖了一个好价钱。他高兴地吃了些酒肉。

“这现实中的酒肉并不比梦中的差,还更香呢!”

然而,酒精的作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再次醉倒在村头……

第二天,村里的人发现了易大柳的尸体,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僵,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人们不禁感慨,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梦见了那些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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