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十二年前遇见她时一样,那是个太阳在薄云下透出惺忪晨光的早上。不热的七月盛夏,偶有昨夜积雨从棕榈叶缘滑落。
那年我十七岁,漫长暑假的一个清晨。我背着一块涂漆掉了大半的旧滑板,去小区南边的一处水泥斜坡练习豚跃。就在我走出单元门时(破旧的双开门,石块抵住其中开着的一扇),和站在闭门一侧抬头看着门牌的她擦肩而过。
纤细而苍白的姑娘。
约莫两秒的余光扫视却足以让我记住她的身型与侧脸。那一瞬间,我听见晨间鸟鸣分贝骤升,如电音般贯透耳膜;阳光刺入瞳孔,带来让人错愕的光晕;周遭空气也骤时干涸,吞吐呼吸像大口嚼着沙子。
我在一声“你好”的清澈招呼声中回过神来,不知觉已走出十步开外,转过身来,她正朝我招着手,微笑着。
“请问,你知道三栋怎么走么?”
我愣了一下,从错愕中整理好“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嘛”这三个问题,耸了耸背上的包,故作镇定地回答“从这往西走大概五十米,再向北边一直走就能看见了。”
她一脸疑惑,歪着脖子小声呢喃着“西边……?”
“我刚好顺路,给你带路吧。”
她笑开,春风十里也不及。
正如十二年前遇见她时一样,夏日,晨光,夜雨新停。
而不同的是,现在的我二十九岁,与我擦肩而过的她,二十七岁。我不再是那个背着滑板的青葱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问路少女。
我背着公文包从早餐店出来,步履匆忙,在二号线入口的转角处弄洒了手里的咖啡,而同时,我看到她从我身边走过,和十二年前一样的马尾辫,纤细苍白。
我匆忙弯腰用纸巾吸掉洒在地上的咖啡,起身扔进就近的垃圾桶。回头望向她,她的身影流入人群,却一如漆黑海洋中的灯塔。我的胸口如受炙烤,整个身体仿佛抽脱失重。是她,我万分确信。
我该走向她,大步追上去,站定在她的行进路线。或许一声干脆的招呼和一个阳光的微笑,或许一个预谋的包里的书掉在她面前的小小事故。这种毫无准备却稍纵即逝的邂逅,容不得我多想。
“就在刚才,我想了很多种能和你搭上话的方式,但原谅我没能找到更自然的方法,索性就这样来了。我想,如果我今天没能像这样站在你的面前,或许我们本可能在未来岁月里带给彼此很多美好却在擦肩而过之后再也不见,对我来说,是件多么遗憾的事。所以我站在这里,不管你会冷漠的走开还是听我继续说下去,我都决定要尝试一下。”
“刚才走的太急弄翻了手里的咖啡,而你正巧走过,我真怕因为这点小小的意外让你脱离我的视线。就在追上你的过程,我想了很多,关于与你一起的美好未来,一点一滴的细碎生活,清晨落在房间的阳光,从面包机里蹦出来的焦面包片,温热的豆浆,你咬着面包片发出的嗞嗞声,还有出门时彼此的告别,我在你额头上留下的浅浅的吻。”
“以及,一起回忆起十二年前的美好邂逅。”
男孩的目的地其实是反方向,却告诉女孩刚好顺路。如此展开的一路同行,让彼此有了相互了解的机会。
女孩喜欢《叶惠美》里的所有歌,男孩刚好买了这张CD每天都听,会唱里面所有的歌。
女孩是个滑板爱好者,男孩刚好带着滑板,虽然练习的还不算熟练,却在给女孩表演豚跃的时候一次成功。
男孩喜欢节奏很强的《土耳其进行曲》,女孩恰巧会弹《A大调第十一号钢琴奏鸣曲》里的所有曲子。
男孩很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巧克力味的,而女孩喜欢做面包,能烤出精致的提拉米苏。
他们喜欢同一个歌手,同一名作家,同一部动漫。
他们一见如故,都相信是对方是有缘人,甚至,完全没有理由的相信,世界再大也不会阻碍彼此再见。
“再见。”
“再见的时候一定要上来和我打招呼哦。”女孩笑着回。
是的,我本该就这样走向她,告诉她我想要说的一切,一起回忆起十二年前的美好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