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踏着拖鞋离家很远了。南方的冬天，天暗的很快，将暗未暗的异色，也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凛冽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直往他的衣服里钻，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仅仅穿着打底的薄毛衣，粗糙而冰冷的街道，即便有三两行人也是匆匆过路，所有人都着急奔向自己暖意融融的家，广场寂静、路灯寂寥。
公园的长椅冷的像块坚冰，他无奈只能站起来踱着步，原本充斥胸膛的怒气和热意已经慢慢消退，寒风一吹，更是所剩无几，他搓起了手，向手心里哈着气。因了饭桌上的几句不愉快，他把碗一摔就冲出家门，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他并不是任性妄为的小孩，相反他早早地懂得母亲的艰辛，家里热腾腾的饭菜还没吃上几口，母亲应该被他的突然爆发吓坏了吧，她是一个总是沉默、干活却很利索的中年女人，性格很温和，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想到这里，他更后悔了，他望向深深的夜色，渴望着能有一个身影寻来——但是没有。
他失望低头，浓重的夜色里，影影绰绰的树丛似乎传来了一阵摩挲的响动。他警惕地望着，四下里已经没有人走动了，他的心跳慢慢快起来，身体后倾，随时打算向后跑走。然而一只毛色驳杂的野猫钻了出来，身后跟随着一只如出一辙的小猫，他松了一口气，蹲下来叫“咪咪”，它却不肯上前，带着它的孩子灵活地蹿走了。
他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蹲着看了很久，站起来时有点眩晕，缓过来后朝着商贸大街走去。商贸大街倒是灯红酒绿，节日的喜庆氛围在这里被发挥到了极致，商店的导购员穿的喜庆，嘴里说的也尽是俏皮话，许是即将放假，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不少。辞旧岁、迎新春，一大家子都吃饱喝足出门逛街，小孩子快活惬意的笑声此起彼伏。没逗留多久，他又离开了。
在外面待了太长时间，他的手指尖和鼻尖被冻得通红，拖鞋也被凉冷的风浸湿，脚步却是轻快又坚定，他拐过一个个街道，街道与街道间一扇扇窗户灯火通明，子女团聚、亲友高谈、家常小菜，杯盏之间、一片和乐。这也是城市夜景的一抹亮色，所谓万家灯火，他轻笑，总有一家是为他而点的。他怀揣着这样一份欣喜，远远便看见自家楼前那一道身影——是妈妈！他迈步变得又急又快，冲上去抱住了母亲，眼睛里有泪意闪动。
“回来了？冻坏了吧，快穿上！”她不由分说将手上紧紧捂热的大衣披在他身上，那融融的家的暖意回来了，母亲的笑容慈祥且洞察。
“妈，给您。……对不起。”
“母子哪来的对不起？”她拿起袋子里的女式棉衣，脸上满足嘴里却数落道，“你这孩子，又乱花钱！”
“没有……回去吧妈。饿了。”
“我就知道，饭都给你热着了！”她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提起饭桌上被打断的话题，“那明天还是去看看你爸吧。……一把年纪做这糊涂事。要是你爸他没进去该多好哦。”
儿子沉默着没说话。
她刚想说算了，改天她再单独去探视，却听他说：“蒸个水蒸蛋吧，他爱吃。”
又是一年新年，烟花盛开后，家人健康，万事顺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