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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八期“轮回”写作主题。
壹
雨很大,像是苍穹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天河的水源源不断地被倒灌下来。它们从黑色的夜空中砸向人间的青石板上,连带着闪电和雷鸣,撼动着整个南朝皇宫。
厚重的朱红色正宫门半开半掩,鎏金门钉在雨中闪着寒光,一道马蹄声由远至近。
借着宫灯,月拱门后踏出一道女子身影,披着粉白斗篷,步子有些急促。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她撑着翎雀羽毛制成的羽伞遮住了先前出来的女子头顶上,脚步快而不杂乱。
“六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七月虽不寒,若这雨水湿了衣裳,也是容易伤身。若是俶南将军知道定会心疼您的!”
“翎织,他当真下落不明,又怎会让祤花带信回来。你说他信中说的今夜一更相约,如今已是二更了,他是否还能如约而至?”说话的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她又在心底哀叹着,“这一场战争打得是硝烟弥漫,人心惶惶,又无法终止。她被这高高的宫墙囚着,看不到听不到也做不到。”
“六殿下,俶南将军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翎织白净细小的手支撑着羽伞柄。小巧的嘴,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盯着雨夜尽头处说道。
雨滴拍打着羽伞,那宫门两侧挂着的灯笼,它们在雨夜中显得孤寂清冷了许多。
“陛下说,俶南打不下这场,守不住西华关,我就得去和亲。其实,不管俶南如何,真实的背后远不止于此,真相都是无尽的深渊,每一个人都被扯了进去。我一定要择个万全之策,保全南朝疆土及百姓,更要保住他的家人。”她话语里带着无奈又悲戚。
“殿下?”翎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殿下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就在一个月前,六殿下还只是韵贵妃身边受宠的小公主妧桑。
因为韵贵妃与俶南将军母亲是闺中密友,俶南将军大妧桑公主五岁,便早已为他们定了娃娃亲。
俶南将军,字詹瑾珘。他与六公主妧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而更为久远,就要从一年前说起。辛蛮人突然大势入侵西华关,骚扰边境百姓,烧杀抢掠,女人孩童无一逃过。
本该驻扎在那里的前将军,也就是詹瑾珘的父亲詹频,还有他嫡亲哥哥詹瑾珆。
詹老将军和詹小将军本是胜利在望,却被辛蛮人收买的细作出卖,两人双双葬在了西华关。
南朝有规定,凡守疆为国者,家有男丁二,只选其一,若亡,不再入册。
也就是说俶南将军是不用去西华关驻守的,但俶南将军说:“国家,国家,先有国再有家。七尺男儿,空有抱负,若是此时不出,更待何时?躲在这高墙之中,惶惶度日,想到被辛蛮人欺负的老弱幼小,大丈夫此时不出,将来又如何护家?”
更为重要的是俶南将军要去查出卖父亲和兄长的细作。
俶南将军出征前立了军令状,尽管妧桑去求见父皇收回军令,却遭到了陛下的避而不见。
俶南将军出征那日,正是新春之际,阴霾的天气吹着劲风。本以为会飘雪的日子,最终没有落下来。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对着高墙目送他的妧桑喊道:“待我俶南功成名就,定十里红妆,娶你妧桑入詹氏族谱。”
妧桑还未及笄,披散的秀发右侧别着昨夜俶南将军从宫墙头的那棵老杏花树上采摘的一枝鲜花。
城墙与西华关相隔甚远,以至于视力如鹰的詹俶南将军并没有听到高墙上那一抹秀丽多姿的倩影嘴里说着:“俶南哥哥,我等你!”
这一去就是一年之余,从第一个年关,过了第二个年关。詹俶南有勇有谋,很快击退辛蛮人。
胜利的捷报一道又一道传回南朝皇宫,可在半个月前,事情又有了新的变故。
辛蛮人与南朝曾经的盟国番鋆国暗相勾结,因为南朝是当今最物产富饶的国家,不管是谁,都想要分一杯羹,既然硬得打不赢,那就来阴招。
时值第二年初夏,西华关连着传来两道“败北”,一道捷报都没有,甚至主将詹瑾珘也杳无音讯。
陛下被气得急火攻心,元气大伤,身子骨一夜之间就没了挺拔之意。
南朝皇宫上下群臣,不得不出了一个好主意,册封一位殿下和亲,以此解决这外患。
南朝公主有十六位,唯有韵贵妃名下六公主妧桑一人,上至朝堂,领下了这一道旨意。陛下从没认真看过这个女儿,甚至连名字也记不上来。这一刻,作为南朝的一国之主,他觉得颜面扫地,他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詹将军府。
妧桑同意去和亲,同时也立了一道军令状,只不过是文状:
“妧桑甘愿入辛蛮国和亲,永保南朝百姓,视死如归 。但妧桑有一个请求,也是最后一个请求。
詹将军府中,老将军詹频,詹将军詹瑾珆。他们枯骨落于西华关,至今未归故里。
我南朝有律,在册入军者,一家不可无后。如今詹将军詹瑾珘下落不明,西华关也未失守。詹氏家族如今只剩老弱幼小,何苦值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杀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善待詹氏一族。”
“六公主,你小小年纪,岂能不守律法,后宫之人,不得上堂扰乱朝政。况且詹瑾珘的确是败了,如今西华关攻破在即,老夫们也是为了南朝子民。”
“对,对。詹瑾珘年少轻狂,无勇无谋。不是怎么连连捷报,突然持续败北,的确堪忧。”
“如今詹瑾珘下落不明,说不定就是隐瞒军情,这是欺君。”
大堂之上,人人论之。
“诸位大人,本公主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敢答还是不答?”妧桑稚嫩的脸庞,却不怒而威,转头的瞬间,大堂上的群臣被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怵。
“公主请问。”兵部刘大人面上沉着,心里却有股莫名的紧张感,可心底又有些不服输,毕竟一个贵妃生的小女子,与他们在朝堂稳住的几十年相比,谁能舌战群儒,显而易见。
“既然朝堂后宫不得干政,那为什么诸位大人身为南朝臣子,理当为南朝分忧解难,何苦要让一个后宫女子去和亲?诸位大人又觉得詹将军无勇无谋,无胆无为,那么诸位大人的犬子又在哪里?诸位大人出口成章,说的头头是道,比唱得都好听。谁又敢着戎装,奔赴那西华关,上阵杀敌,本公主就称他一句真男儿。”妧桑声绕于梁,大堂之上,无人回应。
诸位大人,明知西华关为何如此,却要把所有罪过安在詹将军府的头上?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有过错,需要本殿下一一例举诸位大人的事迹吗?如此,诸位大人又有何居心?”妧桑说的是惊天动地。
“尽管两位将军双双折损,也不可否认他们护国有功,就算如此,詹氏全族上下,也不曾有一人上到堂前求陛下赐予半分荣耀。
陛下,妧桑只有这一个请求。南朝,是一个有温度的南朝,是南朝子民的南朝,更是陛下的南朝,还望陛下成全。”妧桑说完,双腿扑通一声跪地。
作为一国之主,他被面前这个来年才及笄的女儿震慑住了,尽管他有些不悦,但也不得不为整个南朝国着想。
“宣旨:封六公主妧桑为南朝殿下,赐华衣殿。七月十七,启程辛蛮国和亲。另,詹氏一族功过相抵,贬为庶民。”
妧桑近身侍者,一文一武。文翎织,武祤花。祤花自告奋勇,带着妧桑亲笔书信,马不停蹄潜入西华关,来回一月有余。只为替殿下找到俶南将军。
一周前,祤花终于带回信件,还带回了一盆半开半含苞的山丹。
信中是俶南将军亲笔书写:
“妧桑公主,见字如面,汝一切安好?
祤花见之,信藏枕之,眠之念之。
妧桑之言,“宫墙之柳色已绿,君之音信久杳。”吾夜夜思,念公主之音容,念公主之美好。
西华关口,山高林深,无美玉或奇石。
吾知公主不喜庸俗之物。
西华多则山丹,生之黑土。花开为四,花蕊点红,叶洁白无瑕。闻之香远绵长,枝婷婷袅袅,汝之相之,又与霜赤媲美。
山高路远,星辰日月寄相思。
此物了表吾之心意。五更逢晨露,特采三五枝。
山丹虽好,不及妧桑,切莫睹物伤神,仅献妧桑乐之。
七月初七,杏花树下,一更之时,霜赤归之。”
“殿下,殿下,您看!”翎织的声音雀跃起来,她手指着夜雨中不远处。
妧桑收回思绪,只见一人一马已立在眼前。
她嘴角上扬,奔跑过去,马匹上的人跳了下来,人还没站稳,就被她一把抱住了。
突然,她一把推开被抱住的人,“你是何人?”
来人抬手撕下面具,单膝跪下,“卑职蒋玉良,奉将军之令,前来见公主。”
“蒋玉良,我知你。快快请起,速与我讲。”她知道,俶南哥哥派心腹同她见面,一定出了事。
“公主,是卑职无能,没能把将军护好。这是将军临走之际留下的,务必亲自交到公主手上。”蒋玉良没有起身,低头俯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他双手托在掌中,举过头顶,入眼的信封泛着斑斑痕迹,那是鲜血干涸留下的。
妧桑如鲠在喉,纤细的手指发抖。她慢慢拿了起来,拆开信封,一枝干杏花掉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淹没。
“妧桑,俶南疏狂,终究负了天下负了汝。听闻朝中之事,群臣为难与汝,心如刀绞,吾却分身乏术。关于番鋆和辛蛮之事,妧桑听之,南朝有细作,……,必奏之。吾等不辱使命,西华关未曾失守。关于败北之事,交于汝,我宽心,此时我已无力回天,勿念。我知妧桑定会保全我詹氏一族,若有来世,俶南一心向佛,只求妧桑安好!”
“他什么都知道,却只字不提我去辛蛮和亲一事。”妧桑的眼泪滚落下来。
“我家将军说,公主即被封为殿下,当为国为民,不能被儿女私情所阻。公主也定不会听他之劝言。”蒋玉良转述说道。
“知我者,俶南也。他即已去,我留存与何?”
她说完向着霜赤走去,霜赤除了脊背和额头的毛发是如霜一样洁白,其他都是赤红色的毛发。
“霜赤,他走了。还记得当初,你的名字,我和他同时想出,说好有你带我们浪迹江湖。如今回头看,竟是这样。”妧桑抚摸着霜赤的头温柔言道,看不出一点悲伤。
“蒋玉良,我以将军和殿下之命,命你带着霜赤离开南朝,请务必照顾好它。”
“公主,卑职在将军那里允了诺,哪里也不去,就陪着您,霜赤也是。”蒋玉良抬头,脸部有泪痕划过的痕迹。
霜赤像是听懂了,也低声嘶鸣。
转眼七月十七,华衣殿堆满了各种珍贵珠宝首饰绸缎,这是和亲要带去的东西。
妧桑一身红嫁衣,头戴凤羽冠,清冷孤寂地坐在铜镜前,一左一右立着翎织和祤花。
祤花面色苍白,她竟然没认出蒋玉良假扮的俶南将军,所以欢喜接过信封赶回南朝,好让公主开心。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公主,为什么我们不亲自抓出细作?”祤花忍不住开口。
“祤花,以后这事休得再提,否则就从我这门出去。”妧桑严厉道。
祤花不解,看向翎织,翎织对她摇了摇头。
“你们先出去,我一个人静静。”
“殿下?”翎织有些担忧。
“放心,我不会那样做。一会唤你们再进来就是。”妧桑抬手示意道。
翎织和祤花出了门,“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祤花,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殿下她做事向来有主见,如今俶南将军这一走,殿下的心思也就跟着没了。就让她把往后日子走好了,我们好好陪着殿下下就是。”
“翎织,公主去和亲,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我就是希望公主能够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祤花,去辛蛮和亲,殿下怎么能开心?只是陛下一言九鼎,已经成了定局。况且辛蛮人又怎么会善待我们公主,历来都是如此,和亲公主没有一个好下场,你知我知,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翎织说完,脸上带着无尽的悲伤朝门内看了看。
“陛下不仅偏心,还狠心,也不见得他对其他公主如此。陛下就是要让公主去送死,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祤花气哄哄的。
“嘘!祤花,别说了!我们去给公主带些故土吧,去了辛蛮也有个念想。”祤花和翎织一起从院中侧门离开。
祤花和翎织在花园里蹲着用手刨着泥土,正好被一个小公公瞧见了。
“翎织姑娘,祤花姑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哦,是许公公啊!明日殿下就要离开南朝,我们来帮公主带些故土过去。”翎织起身见到来人,脸上显露着笑意。
这许公公平时见了她们也是有礼有节,是个和善之人。
许公公蹲身也抓了一把泥土放进了包袱,“奴才位份低,曾受过公主恩惠,能为公主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公公有心了。我们会转告公主,感谢您的好意。”翎织道。
另一边。妧桑起身,她沿着华衣殿,穿过水榭楼宇,廊桥亭阁。路过瑶姝殿,这里面关着她的生身母妃。自从她被封为殿下要去和亲,她的母妃韵贵妃就疯癫了,只得被关在这里。
她掀开裙裾,双膝跪地,双手作揖,拜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
“母妃,怀儿会安排好一切,有人会来替您及所有人讨回公道的。”
她来到宫墙的老杏树下,杏花早就没有了,连果子也没有了,只剩下翠绿偏黄的叶子。就像她和俶南一样,有开始,没结局。
她抬手折了一枝杏叶,揣进了胸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墙。
次日,长长的队伍,聚集在南朝皇宫城门,号角声响起。
她从马车上掀帘望去。一年前,她就是在那里目送俶南远去。如今,那里空空如也。
西华关太远,一路颠簸,紧赶慢赶,半月有余,终至西华关。
这里有故人,故人却已枯骨。
夜里,她看了西华关的星辰。崇山峻岭,高耸入云,悬崖峭壁,一座山又一座山连地拔起。她这才知道,西华关远比一望无际的平原更难攻守。
“公主,西华关林深草木多,夜里寒凉,不宜登高。”蒋玉良拿着一件绣着杏花的斗篷走来替她披上。
妧桑转身看着后面跟来的翎织和祤花,“你们先下去,我和玉良有些话要说。”
祤花和翎织最近感觉出来,公主与她们生分了起来,很多事,很多话都不让她们听了去。
妧桑和蒋玉良在防御城墙上慢慢走着,“玉良,如果有一天,本殿下不在了,请帮我照看好翎织和祤花。翎织是个心思细腻的。祤花是个性子急的,武力能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好好说话,到时候请您多担待些。”她说完躬身一拜。
“公主,使不得!卑职允诺!”蒋玉良赶紧托住她。
“玉良,我倒是想听你唤一句,将军夫人。下一世,我还等着他。”妧桑说完看着西华关的北面,那里就是辛蛮,她要去的地方。
因为和亲的缘故,原本厮杀的战场,又变得安静祥和,她在想象这一年俶南身穿战甲,带领南朝士兵厮杀的景象。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蒋玉良此刻却也无声落泪,任那夜风把发丝吹起扫在脸颊,是啊,他也想将军了。
“夫人,咱们回去吧!”
人间的黑夜过去得太快,西华关的黎明来得太早。
西华关的房间里,本该公主休息的房间里,此刻有三人正陷入沉睡中。
两日后,蒋玉良率先醒来,他惊跑去马厩,霜赤的面前堆着好的草料,他跑去门前,正巧碰上迎面急匆匆而来的人问道:“夫……公主何在?”
“蒋副将,您终于醒了。公主已经到了辛蛮,只是……”来人看着蒋玉良脸色不好,还是停顿了一下。
“快说!”
“公主入了辛蛮,薨了。”来人说完就不再开口。
“现在什么时辰?”
“距离公主离开西华关已有两日。”这人像是知道蒋副将到底想问什么。
“夫人,您这是何苦?”蒋玉良摇晃着身子扶着门框。
“公主,公主她,她,她怎么?”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是翎织醒了。
“这里有公主留的信。”祤花从方才翎织躺的地方拾起了信封。
“快拆开看看。”
“当你们看到这里,我可能已经追随俶南将军而去。
翎织,祤花,你们已经是自由之身。请原谅我擅自把你们留在这里,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只因后面还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的计划才得以实施。
一切事由,前去寻找祜钦太傅,你们就明白了。
玉良,你的能力不该只为副将,陛下八子,唯有萧禹城能担大统。”
“报……”
“讲!”
“詹将军的霜赤倒在了马厩里……”
贰
七月的夜那么短,却让人入梦深。
南城十八梯的老房子,六十平的复式楼房在凌晨三点依旧亮着灯的盏数多了去了,所以它并不孤独。
孤独的是其中十九层楼的十九号房里躺在那柔软且小的床上的人。
进门是玄关,右侧摆放了一个纯白色的鞋柜。鞋柜上放了一只猫咪造型的收纳盒,盒子里躺着钥匙扣和一些小物件。旁边放了一只青花瓷花瓶,里面插了一支帝王花和一支青绿色佛手,还有一枝干煸的杏花枯枝。
再往前走,设计了一块风水屏风隔断了一进门就能望出阳台的视线。尽管阳台已经被拆除,设计成了一大块落地窗。青色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夜景。
屏风是一扇桃木,精雕细刻出来的梅兰竹松镂空图,分为上下左右,一分为二,又分为四。
然后是被分割出来的客厅,客厅只有一张简易的白色绵羊垫子毛绒沙发,本该是电视墙的那面,被一个白色简易书架占得满满的,上面摆满了各类历史文学书籍。
一个木色楼梯延伸到挑高的二楼,木头护栏紧密且圆润的排列在那里,让人从下面抬头望去,看不到二楼里面的构成,形成了很好的隐私保护作用。
二楼被改成了两个卧室带一个卫生间。其中靠南边的卧室灯一直亮着,床上的人缩成一小团,秀丽的黑色长发遮挡了整个面部。青色的薄毯子搭在弓起的背部,若是多看一眼,那薄毯子像是在震动一样,喃喃呓语从那发丝下传出。
天光晴明,晨曦落在客厅。
透过玻璃射进卧室的一束阳光落在碎花枕套旁的手机屏幕上,手机此刻不安分地震动着,屏幕显示着“一枝华”来电。
蜷在被套面子里的人没有动静。手机震动了一会,停了一会又持续起来。直到日上三竿,大门被敲得“砰砰”响个不停。被窝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最先伸出来的是只白净的手还夹着一本书,封面是《南朝文史资料》。
掩在黑色秀发里的面部露了出来,粗看肌肤凝白,五官端正,一眼不会特别惊艳,再看总会发现有股独特的气质美。那凝白的肌肤上带着细碎零落的小黑痣,眼部旁有浅淡的暗点,被黑色头发挡住的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有一条约手掌长的红色痕迹,像是画上去的,又像是胎记。
她接起电话,懒洋洋的,声音嘶哑得很,“喂,华玫,你大早上的给我打夺命电话干什么?”
“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们约好十点在老君洞的大门见。快开门,你再不接,我们就要报警了。”冉华玫大着嗓子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她赶紧下床,拖鞋没来得及穿上,就跑下楼去开门了。
开门就见一男一女生无可恋地背着背包杵在门口看着她,脸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她准备开口,就被冉华玫一把抱住了。
“你真的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从此就得我和许墨双宿双飞了。”
听着冉华玫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有我在,你俩没双宿双飞似的,姜玲呢?”
“她回老家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不管她了。衣南桑,你没事吧?”冉华玫看着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担忧地问道。
冉华玫松开衣南桑,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眉头皱成了一团,思考了一会才出口:“你又做那些梦了?”
衣南桑让他们进屋,然后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她的沉默就算是给了答案。
进门后,冉华玫就看到一枝枯花枝插在花瓶,“这都干了,还留着干什么,家里不要放这种枯枝。”
“华玫,别扔。这是我从阳山摘了带回来的,留个纪念。”衣南桑快速起身走过来。
“都放了那么久了,你还留着干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想留着它,然后总觉得出门和回家看它一眼,就有很多期待。”衣南桑说着把干杏花枝又捡起来插进了花瓶。
“那下次我给你带枝叶子回来,好歹是鲜活的。对了,你从那本资料里找到什么了吗?”冉华玫跟着衣南桑坐了下来,手臂顺其自然地搭在衣南桑肩上。
衣南桑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说道:“这南朝文史资料里面只是提到了几个线索,而那将军和公主的生平寥寥无几。最后的结局也没有写,这个真实度完全查证不了,何况我的梦里还有另外一段,他们都不是发生在同一个时代的,我翻越了无数资料,都没有任何线索。”
冉华玫说不出那句,“是不是你看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自己臆想出来的故事。”因为她和衣南桑同床共枕过,衣南桑在梦里的呓语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那个梦里公主的本身。她说不清楚,然后她也找人问过,没有人知道,而且也不会有人当真,除了他们三人相信。就是许墨,姜玲,冉华玫。
姜玲也是,她总说自己和华玫在衣南桑身边,感觉像丫鬟,许墨像个老妈子。
他们四人是孤儿院长大的,他们不知道父母是谁,而他们上的户口名字都是院长帮他们取的,至于衣南桑的名字,是院长从梦里面取出来的。
院长说她在孤儿院门口捡到衣南桑的那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去到了一个云雾飘渺的地方,一个声音对她说道:“相遇即是缘,前世的债,来生还。本来富贵命,又是锦绣之人,藏于南桑,生与北杨。”
有了院长的这个梦,加之南桑从小就有这些梦,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院长也是。只不过后来,南桑一直说,她们三人和院长对于衣南桑就特别关注了。
院长在三年前病故前的嘱托,衣南桑的身世之谜,需要他们三人帮忙。
“样貌变了,记忆没有了。找个人谈何容易,何况到底是不是存在,或者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衣南桑捂着脸,埋在腿弯处。
“我们慢慢查,总会找到线索的。当下就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你说在梦里,那个人在不同时代都对“你”许下了诺言。
三生三世,他定会赴你之约。
院长也说过,相遇就是缘,前世的债,来生还,说不定你们不久就要见面了。如今你做梦的频率越来越多,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个人快出现的征兆。”许墨在旁边沉声道。
“是的。南桑,就算找不到那个人,也有我们,我们四个永远在一起。”冉华玫对着许墨点了点头,又抱着衣南桑安慰道。
“谢谢你们!有你们真好!我有时都觉得自己是疯子,已经快分不清虚实了。从今天开始,我不管那些梦了,也不去查证资料了,我要好好工作,给孤儿院的房子全部重新整改一番,完成院长的宏愿,那里也是我们永远的家。我想让更多孩子们在那里能像我们一样有个快乐幸福的童年。”衣南桑颓废的眸子中又亮起了一束光。
“那老君洞今天还去不去?”许墨突然问了一句。
衣南桑和冉华玫都转头过来看着许墨,冉华玫快速说道:“去,怎么不去。”
衣南桑听着冉华玫说话,又把头转回去看她,准备开口,就被冉华玫先接住了话口,“我一个朋友说老君洞很灵验,问的事和人都能够得到答案。既然资料无从查证,那我们走一走其他的道也不是不可以,心诚则灵,去试试也许行啊!而且我预约的本来就是下午,最初是准备去那里吃素斋的,饭吃不吃无所谓。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南桑,赶紧去换衣服,记得穿素一些,就院长送我们那套香槟色长裙吧!”
“华玫,去那个地方穿裙子是不是很不好?”衣南桑问道。
“我专程问过了,去寺庙与你穿着并无关系,而是心意。再说了,你这是去求姻缘,怎么也得梳妆打扮一下。”冉华玫说着拉着衣南桑朝楼上走,许墨则是坐在沙发上,搬着电脑搜索着什么。
衣南桑的这条长裙过脚踝,领子过颈,上半身设有莲花瓣披肩,把她修饰的端雅庄重。这条裙子是她十八岁,院长送她的成人礼物。她一直舍不得穿。
其实,她所有衣物,都是高领。
许墨看着下楼的衣南桑,一时看呆,在冉华玫的咳嗽声中才回过神。
“怎么样?咱们南桑是不是很美啊?”冉华玫搂着衣南桑对着许墨问道。
许墨挠了挠头,为刚才失神的尴尬有些抱歉,随即点头赞同。“南桑,真的很好看!以后你还是多打扮打扮一下。”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夸张了,我自己长啥样,我可是清楚得很。走了,去老君洞吧。”衣南桑笑着说道。她本不愿意去,但华玫和许墨为她做到如此,也不能扫兴。
老君洞是一座山,山上建了一座寺庙。由此而来。
花了三个小时,他们三人终于爬上了山顶。
寺庙是一个四合院,川流不息的人群,香气四溢,烟雾缭绕在庙宇上方。
“说实在话,爬到这里,我已经不需要点香了,此刻我已经看见神明了。”许墨喘着粗气,双手叉腰,膝盖弯曲垂头说道。
冉华玫和衣南桑也没好到哪里去,汗水早就爬满了额头,让她们的皮肤看起来更细腻和粉红。
“看来平时咱们还是缺少锻炼啊!休息一下,我们直接去那里。”冉华玫指了指那排队领香的地方说道。
“我天,那一根香得烧几天几夜都燃不完的吧?”许墨看着排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他双手举着一根有自己手臂粗的香,用那肥胖的身体慢慢移步去香坛。
“看来这是许了大宏愿啊!”冉华玫咋舌道。
“那南桑是不是得取那么粗的?”许墨继续道,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啊!唔……”许墨发出一声喊叫,不过刚出声,就被冉华玫捂住嘴了,“小声点,公共场合。”
“既然你知道公共场合,那就不要用你那钉子鞋踩我脚啊!”许墨疼得龇牙咧嘴,弯腰拍了拍脚。
“南桑,你自己去取香,等你上香后,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住持,你等会有问题就问,别保留,他说不定能回答你的疑问。”冉华玫小声在衣南桑耳边说道。
衣南桑取香的时候,被很多香客多看了几眼,上完香还被人搭讪了。
“你好!”
“对不起!我们还有事,不方便留电话。”冉华玫说完拉着衣南桑的手臂就走,衣南桑回头,一个俊秀明朗的男生,正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唉呀!南桑,别看啦!那种帅哥一看就花心大萝卜。”冉华玫扳过她的脸,还对着男生狠狠瞪了一眼。
“詹北杨,还说你对美女不来电,你一路跟着,我一眼就看出你这眼神里都冒泡了。从他们进那个庙门,你眼神都在她身上。再说,你先前跑去哪里了?”
“你知道,这座寺庙是我捐助的。蒋庭,我确认是她,我过去一会。”詹北杨说完就追着那几道背影去了。
蒋庭摸了摸下巴,回忆刚才的女子,他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北杨说是她,是什么呢?不可否认,他见到她,心底也有股惊喜,熟悉,对,是熟悉。”他低声呢喃,随即也赶紧跟了过去。
冉华玫拉着衣南桑,一个富态和尚正敲击着木鱼,左手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听着门口他们的脚步声才停下,睁开双眼看着他们,跟着起身站立,随即视线落在衣南桑脸上。
“南桑,这是慧明住持。”冉华玫介绍道。
衣南桑双手合十,对着慧明住持躬了躬身。
慧明住持也对他们微微躬身。
“施主,心中有念,何苦还要去询问真假?”慧明招手让他们坐在旁边的蒲团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去,开口就来了这一句。
“慧明住持。我心中虽有念,却也明白梦本就是一场空。我不知道,是她还是我。”衣南桑有些痛苦道。
衣南桑看了一眼冉华玫,后者向她点了点头。
“施主。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慧明住持,您相信一个人能不忘记前世今生吗?”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从写了经文的番布帘后传来。
“你这人怎么没脸没皮,还跟着来了?”冉华玫瞪着来人,没好气道。
“詹先生,您来了。”慧明住持起身打了个招呼,随即又一起坐下。
“这人什么来头,这住持好像与他很熟。”许墨凑在冉华玫耳边小声道。
冉华玫看着来人坐在空蒲团上,正好与衣南桑面对面。
“南桑,我和你换个位置。你,南桑,你怎么了?”冉华玫转头发现,衣南桑的双眼不自觉流泪。
“给。这是干净的。”詹北杨帅气地递出一张手绢。
衣南桑看着递过来的手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个时代,谁还会随身携带手绢,似乎上面还有刺绣,她看得不太真切,像梅花,又像杏花。
“哎,我说,兄弟,你能等……等我。”一个声音又出现在帘后,他掀开就看到这一幕。
“各位施主,该来的总会来。前生的债,来世还。富贵之命,锦绣之人。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慧明说完起身离开。
“他说的什么意思?”许墨问着冉华玫,她也摇了摇头。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礼貌。看着你这样,我这里有些疼。”詹北杨看着手中的手绢对着衣南桑说道。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衣南桑说着快速起身,拉着冉华玫和许墨就朝老君洞大门快速离去。
“你不去追吗?”蒋庭看着詹北杨问道。
“慧明住持不是说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无法挽留。这一世,她会在我身边。”詹北杨转身,对着佛祖双手合十。
“詹先生,这边请!”慧明此时又出现道。
“慧明住持,感谢您!”詹北杨微笑道。
“詹先生言重了,我们整个老君洞感谢您才是,因为有您的捐助,这里才得以香火旺盛,还能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有个来处。”慧明对詹北杨还了个佛礼。
“能帮詹先生之忙,是为幸事。再说,等待太久的缘分,总该有个好的结局。”慧明继续说道。
蒋庭在身后听着,“慧明住持,那我的缘分呢?”
“她身边的那个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詹北杨接话,慧明住持笑着点了点头。
“南桑,是他们的不礼貌,怎么跑的是我们?”冉华玫拉住了一根树干,不让衣南桑继续跑。
“华玫,你有过那种,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这里很疼很疼,就莫名其妙控制不住眼泪。你那时也听到了吧?他说他的这里也疼。”衣南桑指着心脏哽咽道。
“哎呀,这你也信。保准他就是这样撩妹的,看他那张脸,不知有多少好姑娘被祸害了。”冉华玫不以为意。
“华玫,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而我对他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他的身后。”衣南桑摇了摇头,解释出来。
“他身后,他身后有什么?你别吓我,不会是说有你梦里,那什么将军,那可是上千年了,别说你看到了鬼魂,吓死人了。不听!”冉华玫嘟囔道。
“不是,是重影,而且是两道。一道是将军,另一道是身穿袈裟的年轻和尚。”衣南桑眼神坚定。
“不烫啊!南桑,你是不是真的被脏东西附身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给院长买东西是哪一天,快说,不说我打你了。”冉华玫用手摸了摸衣南桑的额头。
“华玫,别闹了!”
“快说!”
“十三年前的一个下雨天,我们四个凑了零花钱给院长买了一件棉绒大衣。”衣南桑有些无奈回道。
“好!没事就好!那现在这样说来,你的梦也许真就是前世今生发生的事,那这个詹先生,我们得费劲去调查调查了。”冉华玫拍了拍心脏,然后和他们两人说道。
衣南桑揉了揉心脏,好像只要不见到那个人,她这里一点也没事。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查。”许墨说着就拉着她们一起下了老君洞。
不远处的黄葛树后,詹北杨和蒋庭立在那里。
“他们要查你了,你不做点什么?”蒋庭问道。
“是要做点什么。”詹北杨看着下山的身影,双手颤抖着。他伸手扶着树干深吸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要不是认识你,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只不过他们说的那什么将军,怎么没听你提起?”蒋庭问道。
“我给你讲过,”詹北杨还没说完,就被他接了过去。
“哈哈,我知道,你是和尚嘛,却爱上了王公贵臣之女,这不是找虐嘛。”蒋庭忍不住打趣道。
随即又说了一句:“不过也挺惨的,为了大爱,两个人义无反顾奔向死路。我很佩服你的前世,当然这一世,你也不耐。说不定那什么将军,有没有可能是……”
“走了,没发生过的事,哪有那么多可能。”
“哎!詹北杨,你还没告诉我那手绢怎么回事?”
叁
南洲城是玑枢国的一个小郡县。回形街道绕着护城河水。本该热闹非凡的城中一片死气沉沉。
成排的房屋空荡荡的,延伸着南洲城里里外外。一位穿着素白色袈裟,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绸缎腰带的年轻和尚,身后跟着一个小沙弥。正走在街道中,像是风尘仆仆从远方而来。
南洲城的南边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华岩寺。
“师兄,听说南洲城出现了瘟疫,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吧。”小沙弥看着空空的街道说着,眼里有些害怕。
酷暑的风,吹在身上也有灼烫感。小沙弥擦了擦额头的汗液,又看了看天气。
“你带着法印回去,我进城去看看。”师兄说完从胸前取出一个包袱,递给小沙弥头也不回地进城了。
“师兄?”小沙弥看着师兄的背影,也不知不觉跟了上去。
“你怎么不走?”师兄听着身后脚步声,停下来转身问道。
“师兄,我跟你一起,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师父再三嘱咐,说你今年命里有一劫,若是勿听勿看勿做,才……”
“明月,师父不是说,是福是祸躲不过。既然走到这里了,就说明我和这里有缘,我学的那些,说不定就能治愈这场瘟疫。”
“子詹师兄,你这次出来护送法印是假,来这里才是目的吧。要不然,你怎么会在通洲改道,偏要说这里更近。我真是傻子。”明月有些懊恼道。
“你带着法印快些回山,给师父有个交代。”子詹眉目如画,眼睛清澈见底。
“不行。我明月一定得陪着你,然后咱们一起回华岩寺。”明月摇头如捣蒜,他还是不放心。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大棚子外面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子詹抬脚,却被明月拉住了,“师兄?”
子詹回头看着明月,随即从素白色袈裟内侧撕了两块布料,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一颗药丸,二指用力捏碎涂抹在布料上,递给了一块给明月,“带好,别被传染了。”
“师兄,你那块怎么不弄药?”明月接了过来,看着子詹手上的另一块。
子詹没有回答,转身已经进去了,明月只得带好布料就跟了进去。
棚中入目是老弱幼小,大家三五成团,满脸污垢,露出来的皮肤有红疹,有水泡。衣服破烂不堪,见他们进来,赶紧遮住脸,把身子往后挪了一下。
“大家都不要怕,我们是出家人,学习了些药理。路过此地,听闻瘟疫,就过来帮帮忙。来!”子詹拉起一个抱孩子的妇人把了脉,随即让她张口,翻眼皮。
然后又看了孩子,老人,男人。子詹看完后沉思了一会。
“大家不要过于忧心,我能治好你们,但需要时间。”子詹这一开口,让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希望。
“明月,你找一口大锅,清洗干净,然后担水过来,一定要去我们刚走过的那条溪水去担。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子詹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小师父,我可以帮忙。”一个男人跛脚慢慢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但他觉得有救,那就有希望。
明月见人走来,不易察觉动了动脚。男人见到明月对他有些疏远,就没有继续往前走。
“我们大家伙都以为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像那些人一样,被围在这种地方,然后没人管,死了也就死了。”一个人带着哭声说道。
“还有人,他们在哪里?都死了?”明月听得心惊胆战。把捂住口鼻的布料往上提了提。
“县大老爷安排军爷把我们生病的都隔开了,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被带去郊区了,听说那里有大夫。我们这些老弱幼小,就直接不管我们了。”
“还能如此,真是视人命如草芥,还有王法吗?”明月听到此处,有些气了。
“小师父常年住在山上的,哪见过!”
“你们放心。我师兄说能治好你们,就一定能治好。”明月说着就起身到处找大锅,还有水桶。皇天不负有心人,明月找到了一口大锅,就是太脏。水桶也是,那木桶长久不用,已经裂缝了。
明月当下也没更好的办法,就担着水桶,另外两个身体还能支撑的男子抬着大锅一起走向溪边。
天色渐渐暗下来,明月已经把锅洗干净,锅子里也装满了水。
裂缝的水桶他用一种植物的根子剥下来的皮给捆绑紧了,然后里面又用大片的荷叶给遮挡,所以用来担水,漏水也不怕了。
夜更深了,周围的虫鸣此起彼伏。
“师兄怎么还不回来?”明月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远处。
终于在夜色阑珊处,一个素白色中夹杂着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明月的视线里。
“师兄!”明月奔跑过去,接过子詹师兄手中一大摞各种草药,有带根须黏着泥土的,有带花朵经叶的。
子詹师兄身上也带着泥土,手指也是泥土,素白色的袈裟有些地方也脏了,只有那根红绸缎腰带鲜艳夺目。
子詹师兄那颗圆润光滑的头部有几道血印子,应该是山里采草药时被荆棘给划伤的。
明月看着心疼不已,但此刻他也顾不得。
“师兄,这些草药怎么弄,你说我来做。”明月像个陀螺开始忙碌起来,过了两个时辰。
大锅里的水因为草药经过熬制已经开始变色,子詹看了看,退掉燃烧的柴火。
明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许多豁口碗,都清洗干净过了,每人都分了小半碗。
“明月,这是你的。”子詹师兄指着旁边的一个药碗说道。
“我为什么要喝?这个留给他们。”明月看了看那些正在喝药的人们。
“他们那个量可以了,明早在熬明早的。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别人。”子詹师兄也端了一个药碗喝了起来。
明月这才喝了。
“喝完了,让大家能休息的就休息。我出去一下。”子詹师兄说着又出去了,却被明月拉住袖子。
“师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明月不放手。
“你跟我去了,谁照顾他们,有你在这里,我放心。”子詹师兄慢声说道。
“师兄,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去哪里,要去做什么。这样我心安。”明月有些委屈。
师兄平日也不怎么与同门打交道,但同门有事找他,他也会温柔给他们讲,也教他们功夫,从不发脾气。师兄是那种放在哪里,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他们每个人所出的症状不同,有的是温疟,有的是寒疟,有的是瘴疟,有的是冷瘴,不同体质,不同症状,所需的东西不一样。今晚给他们熬的药是中性的,明日开始,就得分批熬制了。趁着月光,我再去寻些草药,然后再带些干草回来,夜晚那些妇人孩子需要。你留在这里,我放心。”子詹说完看着明月,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离开。
“师兄,我明白了,你万事小心。”明月说着转身进屋。子詹看着这道身影,眼神里带着复杂且深沉的情绪。
二更时分。子詹一手抱着草药,一手抱着干草,足有三尺高,明月一直守在门口。见他回来,赶紧上前。
“师兄,你再不回来,我就出来找你。”明月担心道。
“这里没事吧?”子詹问道。
“他们喝了药都感觉好多了,只有少数几人,又冷又热的。”明月说道。
“那你把这些干草拿过去,那些喊冷的,给他们盖着。热的人,我去弄水,给他们擦一擦。”
“这些我来做,你该休息会。”明月坚定地说道。
“早上熬药,让几个体力好点的看火,我就去休息。你把干草拿过去,留着些给你自己,弄完了休息会。听话!”子詹说完又看着明月。
明月想反驳,但师兄这个眼神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们留在这里已经数日了,这些生病的人慢慢好了起来,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其他地方越来越多生病的人悄悄跑过来,直到那些衙役的人找到这里来。
“你一个和尚不在寺庙念经,跑到这里来当活菩萨。还真是怪人。”一个衙役尖嘴猴腮,看着子詹和明月嘲笑道。
“怎么?你们不管他们死活,还不让我们管了。”明月昂着头回怼道。
“小和尚,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我管他谁的地盘,救人有错了?怎么,想打架,你以为和尚我怕了你。”
“明月,不得无礼。过来。”子詹开口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
看着明月气呼呼走在他身边,又委屈看了他一眼。
“军爷,我和师弟路过此地,恰好遇上。俗话说,医者仁心,见死不救,到是违背了人伦初衷,我们并没有冒犯军爷的意思。”子詹解释道。
“那你们收了多少钱?”
“什么钱,我们分文未取。”明月接了一句。
“军爷,你们不想管我们,可也不能阻止师父们救我们啊。看!大家吃了师父的药都好了。”一位男子挺身而出,为子詹他们开说。
“就是。”人群都围了过来,把子詹和明月护在身后。
眼看民心所向,衙役们只得先撤走。
为了能救更多的人,子詹他们决定深入城中。
刚进城中心,就看到一群难民从身边跑过。
明月拉住一个人,“你们这是去哪里?”
“小师父,巡抚大人来了,听说一来就施粥,赶快,去晚了怕没有了,我们终于能活下去了!”说着那人跟上人群向前跑去。
子詹和明月也随着大部队前进。
前面的人群太多,但子詹和明月的出现,无疑是耀眼。
“两位师父,这边请,我家大人有请。”一位佩刀侍卫走过来礼貌道。
“你家大人是?”
“那位就是。”
一位身穿白锦衣,上面绣着杏花,正在指挥侍卫们熬制着粥。
“那个赤米多放点,让每一个来领粥的百姓都能够喝上。”声音清脆悦耳,像森林里的百灵鸟。这是子詹听着声音想到的第一个比喻对象。
“这是给你们的。”佩刀侍卫端了两碗粥递给子詹和明月。
“两位师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难民之中,可是遭了难?”
因为在玑枢国有明文规定,和尚作为出家人,是不能分食百姓的食物,尤其是难民。
“子詹师父!明月师父!原来您们在这里。前些时日,多谢您们救治我们,您们看!我们现在生龙活虎的,多亏您这位活菩萨啦!还有这位小师父!”一个男子挤了过来,随即又跟着来了一群。
“子詹师父!子詹师父!明月师父!……”每个人见到都要喊他们一声。
“粥起锅了,大家都排好队,都有。”一声吆喝声,大家都规矩去排好队,再说那一排排带刀侍卫,也没人不敢从。
“原来两位师父就是活菩萨。”巡抚大人走过来,微笑道。
“巡抚大人夸大了!您代表陛下,这一举,才是真正让百姓安定下来的良药。”子詹右手合十,施礼道。
“这哪跟哪啊,整个南洲城,触目惊心,百姓一场瘟疫,流离失所。大夫们束手无策,不知道活菩萨加了什么方子,能这么快抑制瘟疫的蔓延?”
“巡抚大人,我只是根据不同病人类型对症下药,所熬制的药草也有所不同,把他们的病症和药草分门别类,然后做好卫生和隔离,这样就能减少扩散,还能治根底。”
巡抚大人听完,眼睛一亮。
朝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郎生,你都听到了,按照活菩萨说的去做。告诉大夫们,治好人数越多,获得酬劳就越多。”
“巡抚大人唤我子詹就是,这活菩萨担待不起啊!”
“子詹?那你也别叫我巡抚大人了,唤我萧南就是。”萧南眼神微动,很快藏了起来。
子詹心思细腻,看着萧南笑靥如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伸出来的十指纤细白嫩。心下了然。
明月看着子詹扬起的嘴角,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
“师兄,既然这里已经安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师父该担心了。”明月小跑过来,拉着子詹袖口说道。
“子詹这就要离开了吗?萧南本想请子詹入帐,等安顿好南洲城,我们好好畅聊一番。”
“子詹正有此意,城中需要安顿和治疗的百姓马虎不得,我决定再待个七日,然后我们再回程。要不,明月,你先回去。”子詹赞同点了点头。
“不要,要回一起回。”明月说完就跑去帮忙了。
“抱歉!我师弟就是这个孩子性。”子詹解释道。
“子詹不必如此!我倒觉得明月小师父真性情。”萧南看着在帮忙打粥的明月说道。
一转眼,又过了七日,正好是子詹说的离开时辰。
明月这几日心情很复杂,因为师兄一直和萧南在一起。他也不知道他们哪有那么多天下百姓可聊的事。
中间也发生了好几件事,原来施粥那天,是巡抚大人萧南刚到南洲城,他就直接支锅煮粥施粥。南洲城县令知晓匆匆赶来,人前拍马屁,人后却下狠手。要不是萧南带的那些侍卫都是高手,还有师兄这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帮忙,那个萧南不知道要死好几次。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明月总觉得这萧南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他比一般男子要瘦小,而且皮肤细腻,重点站在他身边,他身上总会散着香粉的味道。若不是他这身行头,还有那雷厉风行的处事风度,明月一定觉得这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南洲城慢慢恢复了人气,街道开始出现了摊贩叫卖声。他们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有行人向他们打招呼问好。
“子詹好好的一个男儿郎,怎么会去山上?”萧南也许是想了很久才问出这一句话,声音有些吞音。
“我满月的时候,在一个雨夜,被人遗留在山上。”
“啊!原来如此,萧南冒犯了!子詹医术了得,又心怀天下百姓,师从何人?且来自哪座山?”
“华岩山,慧能方丈是我们师父。”子詹没有隐瞒,相当于萧南问什么答什么。
萧南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明日真决定走了吗?”萧南看着湛蓝的天空,他来这里也有半月有余了,子詹在这里也有一月有余了。
“明日……小心!”子詹没说完,拉着萧南带在自己身后,一个罗汉拳打了出去。
萧南看着子詹干净利落地出拳,一只手被拉得仅仅的。
脸色开始绯红起来,萧南突然想起今日的目的,随即脸色沉稳,眼神也冷了起来。
很快,又出现了另一批人,照着萧南而来。
萧南吹了一声口哨,街道的二层阁楼全部架起了弓箭,他开口道:“抓活的,只要不死透就行。”
子詹回头看了一眼萧南,此刻一群侍卫接了手,他自然不用去和那帮人纠缠了。
“子詹,明日你走,我就不送你了!等你处理完山上的事,能下山帮我吗?你可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萧南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脸看着偷袭的人群慢慢占了下风,嘴角带着冷意。
次日,子詹带着明月返回华岩山。萧南因为处理事务,果真没有来送他。
华岩寺。
一座几丈高的佛祖雕像立在中庭,满池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上台阶后,有一道中门,然后左转一直走,最后面的左侧是他们的居住区域。
衣物已经很脏了,虽萧南有为给他们准备,但他们更喜欢自己这身袈裟。
换下衣物冲洗后,他们才去见慧能方丈。
“师父,这是塔清寺所赠的法印。”
“好!你们此去可有所获?”慧能慈眉善目。
“师父,我见到了生老病死。”明月答道。
“恩,很好。子詹,你呢?”慧能看着子詹,眼神里都是期待。
“师父,我想下山。”子詹的话,明月一惊,慧能方丈只是笑了一下。
“子詹啊!缘分不到,执念太深,只会是孽缘。”
“师父,回来的路上,子詹无时无刻不在想。”
“再等等吧!过了七月十七,你想下就下山吧。”慧能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师兄,你当真要去那个巡抚大人跟前去?”明月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萧南,她很好!”子詹透过阁楼看着天空垂暮,这一天又过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七月十七呢?那个日子,是了,玑枢国皇城里的皇子公主们每年会来华岩寺祈福。
子詹坐在蒲团之上,佛祖雕像之下,一直等到夜色浓郁,才起身离开。
几日光景一晃就过,就像华岩寺莲池里的荷花一样,不知不觉花就开完了。
此时此刻,莲池里的荷花半点不见,全都顶着翠绿的莲蓬,挺拔的身姿在微风中摇曳着。
一驾驾豪华马车从远处慢慢行来,足足有九驾。其中八驾车身镶着珍贵的宝石和金饰,精美细腻的图案,雕刻工艺精妙绝伦,车身的锦缎窗帘随着马车前进飘动着。
其中间的一驾比之更甚,明黄色锦缎窗帘绣着精美的龙凤图案,窗栏雕花,刻着绝妙的飞禽走兽,镶嵌着翡翠珠宝,无一不是体现了皇家气派。
马车有序地停在华岩寺山底大门前的弧形草坪坝子上。一个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牵着瓷娃娃似的公主皇子们,身后跟着随从丫鬟,端庄严肃地穿过大门。然后急行上山,遂来到佛祖雕像前。
这一次,子詹被安排在送香的殿堂前。他端坐于一张摆满香烛的案桌前,一身素白袈裟,系着绸缎红色腰带。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披着一层金丝禅衣,绚烂耀眼。
一个身影落在子詹的面前,拿了香迟迟没有离开。
他抬眼看去,熟悉的面孔,明媚的笑容,子詹对着面前的人浅浅笑了一下。
上完香,祈福后,这些贵妇皇子公主们就自行安排。
子詹正在佛堂敲击着木鱼,一个人影透过光再次落在他的木鱼旁。
“子詹,为何不敢看我?”
“出家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子詹,你为何不像他们,总是挂着阿弥陀佛?”
“佛自在心中。女施主,请自便。”
“子詹,你的木鱼节奏不对。你乱了,你早就知道,我也早就知道。”
子詹听着这一句,眸子突然睁开,眼睛带着红血丝,他盯着面前的人,他是她,她也是萧南。
“能陪我院中走走吗?”
萧南,玑枢国萧丞相之女。这次派遣来南洲城,也是经有皇上意旨。
按说,每年的祈福,她是可以来华岩寺参与的,主要是因为她的出生就被限定了,她萧南被定为皇后,不管玑枢国谁是未来皇上。
太子白衡是几个月前才新立的。所以。名义上,萧南是太子妃。
安抚南洲城百姓为一事,华岩寺为太子白衡祈福为一事。前者她愿意,后者却为所迫。她想退掉这门人人想得而之的婚事,可丞相却不遂她愿。
萧南之所以从难民中发现他们,不仅是因为子詹长得好看,还有就是她在皇城经常听公主和皇子们提起,华岩寺有个很好看的和尚,他不仅好看,还面冷心热。他的事迹,她从未漏过。
萧南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就偏对这个未曾见面的和尚慕名。
子詹随着萧南的脚步慢慢走着。
华岩寺很大,大到两人此刻并肩而行,却又相对无言。华岩寺很小,小到两人与世隔绝,鸟语花草人声都不见。
“怀怀,找你好久,原来在这里。”身后的声音打破了这方小天地。
萧南和子詹停住,侧身回头望去。
一身明黄色华服年轻男子大步朝他们走来,不,是朝着萧南走来。
“早就听闻华岩寺是个绝妙的地方,人也妙。太子妃少有青睐之人,能陪同走上两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位是?”
萧南准备福身行礼,被太子白衡阻止了。“你我二人,何必行此虚礼。”
子詹行了佛礼,白衡受了。
“想必这位就是子詹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非一般人。再则听闻南洲城瘟疫一事,活菩萨这一称号,子詹自是担当得起。不知子詹可有为我玑枢国效力?”太子白衡温文尔雅,天潢贵胄之姿。
没待子詹回答,太子白衡又向着萧南问道。
“怀怀,你是不是也有此意?”
“太子自是识人了得,怀怀的确有此意,却也不会与太子抢人,只是先一步开了口。子詹师兄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萧南替子詹开脱道。
“哦?那倒是有些可惜了!既然怀怀开过口,本太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白衡略有惋惜之意。
此刻三人缓行,周围除了一些参天的松木,还有些低矮的滴水观音中夹杂着些不知名的药草。
“如今宫中四面楚歌,本太子这个位置,如坐针毡。一直想要一个合适的心腹,却无人敢信任。这次怀怀来南洲城,算是父王给本太子铺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安静了一会儿,白衡继续说道,说完还深深看了一眼子詹。
“太子过于谦逊了!如今玑枢国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无一不是偏向于您。”子詹还是接话了。
“子詹师兄看得透彻,但还漏掉了一些东西。”白衡说着,就那么看着他,这是要子詹继续说下去。
“太子说的是三皇子白凌,三皇子还有一次机会,那就是这次祈福的路上。”子詹短短的一句,没有明说,却起了点睛之笔。却让白衡发自心底喜欢上这个人,他要笼络他,为他做事。
他们又一起行走了一小段路,一个小斯跑过来,“太子,该回程了。”
“怀怀,咱们一起走。我同丞相有言在先。母后想念你得紧,便接你宫中住几天。”白衡走过来牵着萧南的手说道。
随即转头看着子詹道:“听子詹一句话,胜过十卷书。你就像是一盏明灯,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天天如此这样畅所欲言。”
“怀怀,你先去前面,我和子詹再说几句。乖!”
萧南望了望子詹,又望了望白衡,萧南才离开。
“子詹,她是不是很招人喜欢?怀怀可是玑枢国最美好的女子。”
“太子与太子妃天造地设,是一对玉人。”子詹面目深沉道。
“子詹。其实,我很喜欢怀怀。但子詹,你知道宿命这个东西,它真的存在吗?”
子詹没有接话,他自己的出生又何尝不是宿命。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留存于世到底为了什么,众生的生死,他没有悲怜,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直到见到她,他才知道,他半生青灯古佛,一直不知道要同佛祖求什么,在那一刻,他只愿一生只求她安好。
“子詹,慧能师父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里有天潢贵胄,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注定没有皇后。”白衡苦笑道。
子詹身子一愣,脸色也变了些。
“所有的局都已设好,子詹若是有心,就下山吧,那个时候,带她走。”白衡说完就离开了。
子詹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静静地立在那里良久。
“阿弥陀佛!”
“师父!”
“子詹啊!为师还是想劝一劝你,今日不宜下山。”慧能眼底带着不舍,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子詹五体投地的这一拜,慧能就明白了。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前后都配有带刀侍卫,九驾马车行在中间。太子白衡和萧南同座一太子车辇,里面备有吃食酒水。
“怀怀,我知道你不满意这场婚事,但你我连理是对玑枢国最有力的姻亲。况且,我白衡,是真的想与你并肩而立。立于高墙上受万民朝拜。他很好,却不适合你,他的身份,他的背景,没有哪一样可以配你。”白衡说着眼底流露出一股悲伤。
“太子,您很好,真的很好!我相信您,这玑枢国没有我,您也能够做好一国之君。我只是想飞到宫墙的外面去,与他并无关系。”萧南脸色有些泛白。
“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回宫,我就答应你。”白衡笑了笑说道。
“太子,您真的觉得凌哥哥会对您下手?”
“怀怀,你可从来没唤我一声哥哥,和我在一起,如此疏离。你一直知道,玑枢国最聪明的人,是怀怀,而不是那个外面人人知晓的萧南。我喜欢怀怀,别人也可以喜欢。可只有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才能配得上怀怀。”白衡笑得更深了。
“白衡,你发什么神经?你是不是对凌哥哥做了什么,你们可是流着同一道血,你们是兄弟。我一直都不想在那宫墙里,不管是谁,不管是你们谁坐上那个位置,那都不是我要的,也不是我选的,你不要把你想做的事,要用我去当筹码,不要说那句,一切都是因为我,为了我。白衡,这一次,我们绕道行吗?都来得及,只要你绕道,我答应嫁你。”
白衡看着萧南,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知道你这张脸有多让人着迷吗?你又知道你女扮男装的那种气质有多让人如沐春风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凌哥哥要是知道你如此担心他,想必他为此一搏,也是开心了。”他笑了起来,声音从马车传到了外面,又穿过草丛和花朵,直到消散在林中,又消散在风里。
“这里距离华岩寺只有一柱香的时辰,如果我们在这里出了事,华岩寺的那些和尚应该也会过来的。”白衡说话总是柔柔的。
萧南心头一惊,心底暗自琢磨,脸色冷沉了下来。
“白衡,你可是下了一盘好棋,从白凌母妃出事,到他被贬为封王,然后你我的婚事,南洲城瘟疫,让我做巡抚大人,华岩寺派人去塔清寺取法印祈福,还有……”萧南没有说完,一支羽箭穿过帘子,射了进来,白衡胸部中箭。
“还有我设局让白凌反,我以苦肉计完成这一局。”白衡笑着接口道。随着抬手折断羽箭,留了一小段还插在胸口那里。
“护驾,有刺客。”
“快!放信号箭。”
只听外面嚷嚷声,萧南此刻有些被吓到了。
来的太快了,她能想到的是在往前行五里,那个位置才是最好的,如今提前动了手,是对方的迫不及待还是别无他法。
“你,你来真的?白衡,你……”
无数羽箭像雨飞过来,萧南没有功夫。只得白衡护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从马车窗户跳了出去,随即侍卫肉身围了过来,把他们护在身后。
“趁这个档口,去找他庇护你。”白衡把她一推,萧南一个踉跄,随即她反应过来,又倒回来,拽着白衡的手向着其他方向跑去。侍卫们跟着后面保护着。
“你这样子,给别人当活靶子。”白衡任凭她抓着手,还不忘调侃一句。
“总比站在那里等死得好。”萧南没好气道。
所幸,他们是幸运的,因为有侍卫们这些肉墙。果然一柱香不到。子詹带着明月和同门来营救他们来了。
“我说了,他一定会来。”白衡捂着胸口喘了一口粗气。
一盏茶不到,另一批救援侍卫也赶来了,只是带头人的出现,让萧南有些不可思议。
“怀怀,一月不见。是生疏了?”白凌收剑入鞘插入腰间,大步走过来。
萧南第一时间移步挡住白衡。
“哈哈,怀怀。你这是防备我啊。你问他,是他要我的命,还是我要他的命。”白凌笑呵呵走过来,一点也没有生气。
萧南转身看着子詹已经蹲下身子给白衡检查身体了。
“子詹,其实,刚才你是有机会的,你错过了。我要死了吗?”白衡说完又问道,但这语气听着倒让人有些想打人。
“还差半指到心脏,暂时死不了。”子詹认真回道。
“子詹师兄,别来无恙啊!”白凌说了一句,又对着周围侍卫说道:“尽快清理现场,整队出发。加强警戒,他们还有一次机会,燕子崖。”
萧南根本没时间问其中缘由,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白衡,白衡龇牙咧嘴,也不管萧南满眼的疑问,他们是怎么骗过这个聪慧的姑娘。
“快来人,扶太子上马车。有劳子詹师父费心了!”一个尖声尖气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又从哪里过来的。
子詹看着萧南,还是走了过去,“你那时走后,太子同我讲了。太子想查贵妃一事,凌王甘愿入川洲,然后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那背后之人是谁?”萧南听子詹如此说,也不好在深究。
“樊钰之。”
“他是先皇旁支樊氏?”
“是,所以只有如此波折。你就不要怪罪太子和凌王了。”子詹此时像个和事佬。
“子詹,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很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萧南突然说道。
“我和明月会带着同门师兄弟护送你们出南洲城。”子詹看着萧南说道。
“子詹,我很想你跟随我们入皇城。可这次,我却不想,真的不想。你还是带着他们回华岩寺吧,这里已经有足够多的侍卫护卫我们的安全。”萧南再次开口道。
子詹盯着萧南的眼睛,他们都读懂了那里面藏着的东西。
“萧南,这是我那次在回程的路上,看到了这块绣帕,是和你之前那块一样,也绣着杏花。”子詹双手托着,如视珍宝。
萧南这才想起,那次瘟疫,她用自己的绣帕给一个孩子包扎了伤口,只是后来各种事务缠身,以至于她都忘了。何况她的绣帕多得可以每天更换新的,所以也就根本没入心。
萧南接过绣帕,转身停住,又回头说道:“子詹,若有危险,先护住自己,再保护别人。”
子詹又一次心底产生悸动,这一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又从自己心意之人的口中得到。
队伍已经开始启程了。子詹钻进太子马车里,着手给白衡治疗。
白凌带着萧南一起骑马带头。
“凌哥哥,你……”
“怀怀,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而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子詹都全告诉你了吧。”白凌端坐于马上,眼神四处张望,随时保持着警惕。
“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萧南说的是他们此刻不应该赶路。她的确聪明,可她这么问是有私心的。因为她不想跟着护送他们的子詹有事。
“因为放了网,就需要收网,而且是必须在这个时候收网。”白凌眼神冷了下来。
萧南一直觉得凌哥哥比白衡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如果他们聪明,就不会在第一次刺杀失败,还来第二次。”萧南道,
“因为我们给他们递了假消息,他们并不知道还有第一波杀手的存在。”白凌语气势在必得。
萧南听了一愣。
“吁……”白凌骑马停下,随即抬手向前,“极速前进。”
日落西山,燕子崖林木深深,原本有鸟声的,到了这里,安静极了。
先前有马蹄声,马车轮滚动压碎石的声音。这个时候停下,萧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一支羽箭飞来,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氛围。
“护盾,隐蔽。”
“冲啊!”
一群人从深处向着他们而来。侍卫护盾挡箭,子詹带着一群和尚迎了过去。子詹脚步轻盈,速度之快,他所到之处,无人能近身。
白凌带着萧南下马,把她护在身后。萧南看着子詹的身影,一时眼底闪出了一道影子。
“俶南?”不知怎么,她突然喊了出来,白凌回头,见萧南的脸上出现一道从没出现过的痛苦与笑意交织其中,此刻萧南像是另一个人。
子詹脚步一停,回头望向萧南,就在这一刻,子詹的背部被划了一刀。
萧南甩开白凌,向着子詹跑去,也就是这一跑,一支不长眼的羽箭飞来,萧南的脖颈处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羽箭则飞去了对面林子树干上,深深插了进去。萧南抬左手捂住脖颈,鲜血不停喷涌出来。
马车里的白衡此刻陷入了昏迷,因为那箭矢有毒。
“怀怀……萧南……”
两道身影向她奔来,子詹快了一步,接住了倒下去的萧南,“萧南?”
萧南从胸口掏出沾了血的绣帕,放在子詹手中,眼角滑出一滴清泪,“来生,带着它来见我,我就能一眼认出你了。”
子詹把萧南抱上白衡马车,让他们躺在同处,随即下了马车,他盯着那群人,眼神里尽是杀意。
子詹捡起地上的刀,左手一把,右手一把。他杀红了眼,他素白的袈裟变成了红色袈裟,绸缎红色腰带更为妖艳,眼见之处,没有一点是干净的。
看着满地尸首,血染了整个道路,子詹扔下手中的刀,抱着头痛哭起来,他的哭声惊吓飞了林间的鸟。
哭了一会,他转头看着马车,突然窜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快追上他。”白凌喊了一句,几个侍卫反应过来追了过去,半柱香的时辰,子詹手里抓了一大把草药,来到白凌面前。
“这个拿去熬了,中火转温火,一个半时辰,他就有救了。然后再用这个熬两个时辰,他就能醒过来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子詹把手里的草药分了分,递给白凌说道。
子詹随即上了马车,看了一眼萧南,从怀中掏出一把草药,放进嘴里嚼碎后,敷在萧南脖颈处,然后用那块杏花绣帕擦干净血迹,又从袈裟内侧里层,找了唯一干净的布料撕下,给萧南脖颈处系了个蝴蝶结。
“来生,我依旧在佛堂前等你!只是不身在皇家,也不身在佛家。”子詹轻轻抚着萧南脖颈伤口处,依依不舍道。
子詹下了马车,转身看着明月带着一脸眼泪,此刻正担心地看着他,“师兄!你流血了。”
子詹回头看着马车他走过的地方,都有一条血迹。
“明月,把死了和受伤的弟子,都带回寺里安顿好。”
“师兄,我先带你回去。”
“明月,你看天就快黑了。师兄以后不能陪你了。你把我带去能天天看得见太阳的地方吧!”
子詹说完就踉跄着向前走去,只不过不是走过去,而是面向地面,直接栽了下去。
“师兄……”
肆
长嘉汇是南城最好的地段,可以看南城整个江景及夜景。
大横厅的客厅向里走,是一个宽敞的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块手绢,上面绣着杏花。
书桌边坐着詹北杨,双眼紧闭,眉头紧蹙。
一只特别的猫咪跳上桌,全身上下,除了脊背和头部是白色,其他地方都是红色,“喵~”
詹北杨睁开猩红的双眼,“霜赤,你又去哪里了?”
他把眼帘垂下,盯着桌面,《南朝文史资料》,下面是《玑枢国文史摘抄》,还有各种已经泛黄的资料,厚厚的一沓。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看着发了一会呆,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霜赤跟着他来到落地窗,乖乖地坐在那里,像是看风景似的。
“霜赤,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可得好好表现。”詹北杨侧身低头对着猫咪说道。
“喵~”
一周后。
十八梯的复式楼里,新的一天开始,只不过外面淅沥沥下着雨。四个人躺的躺,趴的趴,都双眼无精打采的。
“哎呀!这都一周了,我是把图书馆都翻烂了,怎么就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什么玑枢国的资料,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国名。连南朝的渣子也没再看到。”冉华玫抓了抓本就有些乱的秀发。
“华玫,你说,是不是我们找的方向不对,比如说,我们应该去那些老报亭去搜索。”姜玲打了个响指说道。
“现在报纸都快没有了,哪有什么报亭啊。”许墨顶着黑眼圈说道。
“不,我知道还有一个,南中的老校区,那里还有人守,只不过是个老头子,古板得很。”姜玲接道。
“那还等什么,现在出发。”许墨比他们都积极。
等他们再次回到家里,“整整一个上午,一无所获。”
“等等,你们看这是什么?”姜玲从门口抱着一沓厚厚的纸张,各种颜色都有。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这是我们要找的资料。”冉华玫翻了几层说道。
大家刚开始还开心不已。
“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东西怎么来的吗?我是在牛奶箱发现的。”姜玲一句话,让所有人都起了寒意。
大家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觉得不管送资料的是什么人,只要当下能找到我们想要的,其他的,以后再考虑。”许墨说了一句,大家表示同意。
他们四人就这么一直看,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呜呜,哭死我了。怎么都死了啊?”冉华玫率先哭出声来。
“原来那公主不是自杀的,而是捍卫清白,被辛蛮人用马匹拖死的。呜呜……”
“那将军也不是战死的,而是被叛徒毒杀了。”
“公主知道了大阴谋,还义无反顾去送死,幸好,那副将和那两个侍女一路高升,替他们申冤了。公主有勇有谋。”
“我更喜欢那和尚啊,你们懂念了半生的经文,突然对一个女子升起了情意,该是多大的罪过和爱意在冲突。最后死前也要先救那什么太子,他明明早就在厮杀那场时身负重伤,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还跑去林子里找草药,就为了救那太子。”许墨也跟着悲戚。
“其实,我更喜欢那有情有义的马。霜赤,多好听的名字,它居然知道两个主人已逝,它碰撞了马厩的柱子自杀了,好哭!”姜玲擦了擦眼泪说道。
只有衣南桑慢慢看,把所有的看完了。
她突然起身,去到玄关鞋柜上,把花瓶里的干杏花枝拿出开门准备出去,却被门口一声“喵~”给拦住了。
她蹲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歪头看了看门外,没有发现外人。
“这是什么东西?”许墨问了一句。
“喵~”
“哪有猫咪长这样的,这颜色还以为是狐狸呢。”许墨继续道。
“喵~”
“嘿!他知道抗议。不过挺可爱的,你看它脊背和头上的白色毛发,像是打霜一样。”冉华玫说道,还伸手摸了摸。
“这有猫牌,霜…赤。”
“这是名字,我怎么觉得耳熟呢?”许墨露出疑问。
“是那马的名字,将军和公主一起取的。”冉华玫和姜玲异口同声道。
“快看看,后面应该有主人信息,这样猫咪丢了,也能联系上。”姜玲快速说道。
“是一个叫詹先生的,看,这里有联系电话。”姜玲跟着念道。
“我来打。”许墨按着号码拨了出去,嘟声刚响起,对方就接了,“喂,您好!”
“是詹先生吗?您的猫是不是走丢了,是个……”
“你开门,我在外面。”电话突然传了这一句。
“他刚说什么?”因为开的是扩音,所以大家都听见了。
许墨按住听孔,大家统一看向大门处。
“开还是不开?”
“开,我就不信邪。”姜玲快步去开了门。
“怎么是你?”冉华玫跟着一起过来,见到门外的人没好气道。
詹北杨站在门外,衣服整理得干净利落,看着许墨他们手上拿着锅铲,扫把,撑衣杆,他轻笑出声,指了指他们手中的东西,“你们这是想……”
“我的霜赤铭牌上设有位置信息,所以它到了哪里,我都能找到它。”他说完吹了一声口哨,霜赤果然从屋里的桌上露了个头,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看了詹北杨一眼。
“你这家伙!不介意我进屋带走它吧?”詹北杨说完没等他们同意就一步跨进了门,因为身高原因,他们自然让了一条路。
“霜赤,看来你很喜欢这里。”詹北杨借机四下看了看。
衣南桑走了过来,抱起霜赤,递给他。
“下次别让它跑出来了,霜赤长得很特别,很容易被有心人带走。”
“霜赤不是普通猫咪,它喜欢一个人,才会赖着你。你若是愿意,霜赤送给你养。按说,它本就是属于你和我。”詹北杨看着衣南桑,眼神里带着真诚。
“喂!我说你,我怎么感觉这就是你的套路,你是不是知道地址,故意让你这猫来打头阵的。”冉华玫拉住衣南桑,让她在自己身后。
詹北杨看着冉华玫,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脸看着衣南桑认真道:
“衣南桑,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听好了。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那叠资料是我送来的,因为我手里这些资料,不是因为知道你在寻找这些,而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有关于我记忆里的所有资料。
我在找那个人,她说,“来生,你带着它来见我,我能认出你了。”说着,詹北杨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是绣着杏花的手绢,这一次,衣南桑看清楚了。
詹北杨继续说着:“还有将军带给她的杏花和山丹,不知道妧桑是否有收到?
萧南的脖颈被箭划破了,不知道我的医术是否让她留下疤痕?”
詹北杨越走越近,抬手掀开衣南桑的高领,一道红色痕迹落在脖颈处。
“果然出家人医术不精,还是留下了疤啊!”詹北杨叹气道,带着悲伤的语气。
“我带着它来见你,你是否认出她来了,南桑。前世为桑,今生为南。
詹北杨之所以一直等待,是因为城墙下的那个少年许诺,“待我功成名就,定娶妧桑入詹氏族谱。”
如今那个少年回来了,她还愿意嫁吗?”
詹北杨说着说着,竟然流泪了。
“南桑,我觉得是真的。你就答应吧。”许墨泪眼婆娑地说道。
姜玲摸着下巴一直看着他们几人。
“你男的自然为男的说话,就算南桑答应,我们也有个考察期。詹北杨,要是我们发现你欺负南桑,我们把你丢进南城河喂鱼。”冉华玫恨恨地看了一眼许墨,随即又对着詹北杨说着狠话。
衣南桑也早已不能自己,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霜赤从桌上跳了下来,朝着南桑“喵~喵”直叫唤。衣南桑双臂张开,霜赤跳进她怀中。
“詹北杨,你为何不敢看我?”
“出家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还娶吗?”
“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