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

笑脸

两年前,我离开了小城。

两年后的一天,我回到了小城。

那是因为,接到了老朋友兼老同学的结婚请柬,要我这天到小城参加他的婚礼。

我们的小城,中学毕业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外出,有个别回了家择业,有机会的人则选择了续读,都是为了各自的未来而奔走。我这个老朋友自毕业一别,直至现今,全无联系,毫无音信,已整整6年了,从别人口中传到我耳边的是他去了外面,久久都不回来。而今突然收到的结婚请柬,让我颇感意外,却不去苦想它的来历,想来老朋友还是老朋友。

我不敢亵慢,硬是请了假,回到小城去。

到这,小城便又浮现于我的脑海:格调单一,颜色单一,低矮平齐;大道上行人车辆交叉穿行,烟尘滚滚,满目疮痍。

这是我对小城大抵的印象,至今历历在目。

当我踏在小城地面时,总有一种泰然处之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少之又少。

小城的空气依旧,阳光依旧,人们依旧。

而使我惊诧的是小城的变化,大变化!难以想象,熟悉中有陌生,如那井然有序的车道,就是印象中的大道;车辆平齐,行人有序,仿佛此刻我还是置身在大城市里;而最养我眼的莫过于那些栋宇连云、鳞次栉比的大厦,银光闪闪,美轮美奂。阳光下,那透明阳篷、红色巨柱、白玉月台、青石阶陛,散发着紫金的光芒,像极了一座座富丽堂皇的殿堂,使人可远观却不敢亵玩。

仰得脖子发酸,看得眼睛发疼,干脆就不看了。

真他娘有点喜庆,想不到永远不变的“小旮旯”,现在也变得大气派高档次了。

敞道上,那一道长龙般飞驰的车辆,金光闪闪,耀眼迷离;头顶上那横挂着的纷纷扬扬的的彩带,那养眼亮丽的路标......

也就两年的光景,小城似乎变化很大嘛!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一种自豪在内心翻涌,在身体流窜,炎炎烈日下,就好像是一股凉风润透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我没有搭车,独步行走,想要赶往目的地的同时,欣赏这新一代的面貌。

眼前流过油光发亮挂着大红花的轿车,后面清一色的迎喜车队长长挂满了整条街道。

今天还真是结婚的日子!

高高挂起的荧屏里重复着唯美的画像,那是小城蓬勃生机的一面,也是小城历尽千辛万苦造就的成果,这更是人类共同努力创造的奇迹。


我走着,慢慢走着,慢慢观赏这令人心仪的景象。

穿过人流,走过肩式桥,越过红绿灯,转向另一条街道。

街道阴沉,萧索。从这里走,通近路。

周围是一片荒凉寂静,偶尔一辆车如甲虫般银银闪闪,缓缓流去。这街跟前面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婴儿。车道边缘沉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经年累月尘埃都已结块。几片枯叶随风飘飘转转;地砖缝里激昂着株株杂草。

中学时期,这条街曾红极一时,可谓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各界名流”有事没事纷纷赶来,如今这些都已成为历史,留下的唯独一份苍凉。

我手插袋,优哉游哉,因为街道的格调已在我脑海里复制粘贴,其中就有一家小店是我先前经常光临的。

街道两旁的店门紧闭,门前阶缝伸出一排排嫩叶熠熠生辉。墙上贴着白纸白字,拉拉渣渣只剩下一窜号码,说不出是何时贴的,但肯定很久了。

我想,不管变化是有形还是无形的,也始终淘汰了许多东西、许多人,甚至一条街。


我有意的寻找着曾经的小店。

招牌们仍旧高高在上,却已脱衣脱皮,只剩下锈迹斑斑歪斜的框架子,有一些较顽强的,脱出的皮挂在架子上,像一面白旗,风中飘扬;架上的字只剩下半边的一半,可能这是它顽强的体现吧!

最后终于还是寻不出。

心灰意冷,干脆不去找它、想它。径直走我的路。


正当收回心思间。

突然,看到我面前的房门前阶上,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头发蓬松展开,双手缩在脸下,脸埋膝盖上。全身黑,裤子长长一条盖过了脚拖在地上。这样子像一个遭到长期家暴的妇女在埋头抽泣。

我缩回视线,赶步穿过,轻轻离去。

当我已经走过了她的时候。

忽然,一阵“嘿...嘿...嘿...”的声音,像小孩绵绵的稚音,也像是耄耋老人的哀声,从后面幽幽传来,把我吓了个趔趄,很是瘆人。

我转过头,才意识到发声的正是她,因为身后只有她,况且此时她正仰着脸,从毛缝里望向我。她从怀里捧出双拳,轻轻伸向我。我不明所以,颇感奇怪。然而,她缓缓摊开手掌,我看见了她手里捧着的一团乌黑油亮的东西,更是一头雾水。

她不停的发声,发出的声音即听不懂也听不清。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把脚步放到最慢,扭了半个头。

她直直望向我,在几束油发的掩盖下露出一张有些脏乱却很稚嫩的脸来。

她保持着那个样子,一动不动。

我已经远离,因为我脚步有些快了,我不想再看那个样子,正待转回头时,这张脸笑了,傻傻的,愣愣的,看起来是那么天真、无邪。

我不想理会她,已回过头,加快脚步。


突然,我脑海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猛然浮现了这张脸,这张笑脸。

两年前离开小城时我曾看到过这张脸,这张笑脸。

因为对每个看他的人,都能看到他这张笑脸。


最后一次离开小城前,我曾在街上看到过一个乞丐,他是个小男孩,当时他的头发并不长,对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都会仰起头傻愣地笑,不论你看是不看他。这种笑是天真无邪的,却让人发怔,让人难忘的。以至于人们(包括我)都尽量避开他,怕再看到他的笑......

而今,他的头发已盖过了肩膀,笑却依然没变。

两年了,我居然又一次看到了这张脸,这张笑脸!依旧是在街道上,依旧是那样的笑容。


我没有停,也没有回头,直穿过那宽敞的人行线,走过一栋栋巍峨奇异的高楼。我想着,默默的想着,空空的想着——也就两年的光景,似乎变化很大,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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