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踏上那片5617厂的土地,站在我们曾经家园的废墟上,扑面而来的熟悉而遥远的气息让我热泪盈眶……
——题记
如果要我说一个5617厂我最不喜欢的地方,那就是澡堂了。
澡堂离我家有点远,每次去都要走很久的路,还要拎着一大包东西,有换洗衣服、香皂、洗头膏、毛巾。拖鞋不用带(我记不太清了,似乎我家里也没有拖鞋可带,)澡堂里有那种走起来哒哒响的厚底的木拖鞋,但我一点都不喜欢穿那里的拖鞋,又笨又重,穿在我脚上就像船一样,显得我也笨笨的。好在也就是冬天那几个月才会去澡堂。一个月也就去两次。
澡堂很大,男女各一边。男澡堂就在靠路口这边,去女澡堂要经过男澡堂的门口,下一个楼梯,走进女澡堂先是一个长长的隔间,是用来换衣服的地方。贴着墙摆了一长溜的木凳,凳子上方是摆衣服的架子。因为湿气太重,要换的干净衣服都装在塑料袋里,我站在凳子上,就算踮起脚也还是够不着架子上的衣服。
那排凳子就是用来站的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是坐在上面的,都是穿着拖鞋站在上面,所以那凳子总是湿漉漉的,女人们喜欢站在凳子上,弯着腰,用毛巾拍打头发上的水分。她们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光着身子,旁若无人地聊天,我倒像是做错事了一样,不敢看她们。
换衣间有两个门,一个是澡堂出口,一个是洗澡间入口。每次洗完澡费老鼻子劲穿上衣服已经是冒汗了,一出洗澡堂吹在脸上的风特别清爽清凉,那每一口被吸入鼻腔的空气都无比新鲜。相反,走进洗澡间就像突然被关进笼子的小鸟。里面温度很高,烟雾袅袅,隔得很近才能看出是谁。
洗澡间中间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四周是一个一个没有门的简易隔间,每一个隔间里有一个水龙头,如人少,母亲就可以和我两个人用一间。但这样的时候太少了,基本都是要排队洗,母亲很忙,忙做临时工忙种菜忙家务,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吧,母亲给我搓背又快又狠,瘦得像竹竿一般的我要不是双手拼命抓着水管,就会被母亲搓摔倒了。
洗头发就更难受了,得弯着腰低着头,水龙头里的水噼哩吧啦落在头皮上,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睛看洗发水泡泡在地上流动出奇特的图案,耳朵里传来那些大人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话题被她们重复着,她们神秘兮兮又振振有词地说那个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女人长了一个尾巴。我当时想那个女人难道是猴子吗?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是嫉妒。
后来父亲发了自行车,母亲就用自行车带着我去澡堂。再后来,我自己学会了骑自行车,这给去澡堂洗澡这件让我讨厌的事稍稍增加了一点乐趣。其实算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去澡堂的日子屈指可数,但我偏偏在过去一万多天以后还能记得起澡堂里那腾腾的雾气和陈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