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未“忙种”的忧思

已是初冬时节了。不久前,给母亲打电话,得知今年的水稻说不上丰收,但也算是没有颗粒无收了。从这一点看,芒种季节回家的担心,算是放下了。


此时,家乡本应有此景——插进田里的秧苗,一个劲地葱茏。而今景却不同,与母亲电话,得知插秧还待些许时日。

今年6月5日,太阳到达黄经75°时为芒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意指大麦、小麦等有芒作物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晚谷、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季节,故又称“芒种”。春争日,夏争时,“争时”即指这个时节的收种农忙。宋人虞似良在《横溪堂春晓》一诗中亦曰: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一把青秧趁手青,正是芒种之“种”,而白鹭飞来无处停,正是芒种之“芒”,“芒”完了只剩麦茬,白鹭找不到了栖身的落脚点,这一诗生动形象的展示了一番芒种之景。

言今年之景,说的就是我的家乡。应该单指我家的那个村子吧——“芒种”却未“忙种”。

我深知其中缘由!

早在端午节前,母亲就催促着我回去过节。我知道,那是要我回家尝她亲手包的粽子。到家后,才知道还有他意。晚饭后,她与我说,就在我回家的前一天,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代表,到镇政府请愿去了。说这话时,她脸带微笑,表情看似轻松。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还未等我问其中缘由,她又接着说:“田里都没水,很多田都开裂了。”此刻,她的语气沉重,语速也放慢了。“有人说你在省里的报社和电视台当记者,要你去报道报道。”母亲像是与我商量,“再不插秧,吃啥?”

……

那晚与母亲聊天,她总在重复着那几句话。我能听出来,她理解我的工作,不想让我为难,但又想让我想想办法帮帮大家,其实这也是为了自己家里。

父母二位老人在家,虽然种的田不多,但原本最不愁没水的温圳下(地名)的一亩一分良田,都在无水之列。

如果说晚上与母亲聊天的内容让我震惊,次日我到田垅里亲眼目睹的则是心痛。

次日早饭后,我便往田垅里走。这是一条小时候,我挑着稻秧不知走过多少遍的田埂路——当年,虽然田埂很窄,有时刚用田泥垒起硬化后不久,踩着有些松软,那股特别好闻的泥土气息至今能记起;而今,田埂路两边杂草丛生,腿不敢迈开,只好踢几脚,探索着前行。

站立田埂,眼前的稻田,还是刚收割完油菜的模样,一垄垄菜根深埋在地里,稻田分明还是旱地。

另一旁,是一位老乡家的秧田。我无法判断出稻种撒下去有多久了,但一垄垄的秧苗顽强地冒着绿,纵然一粒粒谷子裸露在外,纵然就在它的一旁,秧田被撕裂出一道道两三厘米宽的口子。

我静静地蹲在田埂上,望着眼前绿绿的秧苗,我仿佛听到了它在对着我喊渴,我多想向天借点雨水滋润它,而太阳总是扎眼。望望一旁的水渠,一样的干涸着。那一刻,我是那样无力,好似顿时窒息,喘不过气来。

我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我选择的是往回走,整个田垅上千亩良田里,只能零星的几个人在忙碌。大多种过油菜的地里,过了火,菜根烧成了焦黑色。那些菜根们,也好似在说,何时才把它们翻到地里去,充当一把底肥。

我不知道在田间小道上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脸上淌下的是汗水,还是泪水。那一刻,脑海里一会儿变成了空白,一会儿又满是那着绿色的秧苗在对我说话。

一路上,遇上了几位同村老伯,他们与母亲所说无二。

以前,村里的稻田有两个地方可以来水——马家垇水库和峙垅水坝。随着这些年的新农村建设,马家垇水库成为了自来水水源,不再往位于下游的我们村这边流。本应峙垄小坝的水可以往下流,但因镇上的建设,引水的水渠位置建了房,遇上大水,就直接往这户人家家里灌。干脆,人家就直接把水渠封死了。

这样的情景已不是今年才有。母亲与我说,往年,流经村里的其他小河还会有点水,家家户户都是买水泵,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水管抽水灌溉。

“今年的天太干了!”一位老伯感叹,是不是老天有意与他们作对,难不成要他们今年颗粒无收。

回到家,母亲告诉我,她已经听村里听到消息,他们到镇里一闹腾,有效果了——镇政府已经出钱购买了水泥和钢筋,把因建房卡断的水渠浇筑好了,很快就会有水通到各家的稻田里了。

母亲笑了。

虽然在我回昌时,还未见到水流进村子里,但有了母亲的笑容,我也才能放心地离开。

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一轮强降雨过程降临赣鄱大地。

窗外嘀嗒嘀嗒,我坐在自己的小屋里,静静地聆听,雨声里好似还有一个声音,那是秧苗在对我说话:我要快快地长大,变成香飘千万家的稻花。它还在说:总算不渴了,不知明年会怎样……

(2017年6月8日初稿,11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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